萼生一聽,頭上猶如被澆了一盤冷水,牙關打戰。
半晌,她說,「快替我找律師--」
劉大畏已經搶過電話,「我們現在正在出市區途中,請你代為知會領事館人員,我們稍後見。」說完他掛斷電話,「上車。」
「為什麼不讓我找律師,」
「陳萼生,你聽我講好不好,動不動找律師,這裡要到檢察院查完交法院審訊時才准聘請律師進行辯護。」
萼生吞一口涎沫,「不,我記得不是這樣的,這規矩是幾時改的?」
劉大畏歎口氣,從口袋要取出一隻扁平瓶子遞給萼生,「喝口洋酒鎮定神經,來,上車。」
萼生把扁壺中所有拔蘭地全部灌入肚子,嗆住了,直咳出眼淚來。
說也奇怪,酒一下肚,一股熱流自丹田上升,她頓時覺得稍為輕鬆。
劉大畏看她一眼,「看樣子你頂擔心那傻大個兒。」
萼生紅著雙眼,「他媽只得他一個兒子。」
「不致於這樣啦,如果只是行政拘留,希望在十五天拘留期內把他弄出來。」
驚惶間萼生只覺得人人都好似對當地法律滾瓜爛熱,只除了可憐的她與關世清。
她喃喃自語:「十五天。」
「這不是刑事法,」小劉安慰她,「只對一些輕微的違法行為進行拘留。」
萼生癱瘓在車位裡。
到達領事館,已是下午,劉大畏說:「快進去,只恐怕人家提早休息。」
「老劉,」萼生嗚咽,「你等我。」
劉大畏點點頭。
萼生忽然忍不住,過去伏在小劉肩膀上一會兒,才轉身進大廈去。
史蒂文生已在等她,匆匆延她進專員房間,萼生見到這兩個紅顏綠頭髮的洋人,卻如看到親人般,再也不能控制,號淘大哭。
「噓,噓,別害怕。我們已經發出照會,請把關君的護照號碼給我們。」
萼生掏出記事部子翻出記錄遞過去。
專員說:「希望他不是被控間諜罪。」
萼生聞言仆倒寫字檯上。
史蒂文生一直把左手按在萼生肩膀上,這時蹲下擁她入懷,「我們會一直陪你,別擔心。」他撫摸萼生被汗水浸濕的頭髮。
「我們立刻派人去斡旋,請回去休息。」
萼生懇求,「有消息請隨時與我聯絡。」
「我們省得。」
史帶文生扶著陳萼生離去。
萼生懊悔得要吐血,抓住史蒂文生毛茸茸的手臂,「我為什麼要到這個地方來?」
忽然有人插嘴,「這是一宗意外,不要怪自己,切勿內疚,這不是自我審判的時候,日後與關君返回溫哥華,才慢慢討論未遲。」萼生當然知道這是劉大畏,不以為奇,史蒂文生卻怔住了,他抬起頭打量這個其貌不揚的年輕人。
劉大畏說:「我去把車子開過來。」
他一走開,史待文生便問:「這是什麼人?」
萼生疲累的說:「我僱用的臨時司機。」
史科文生愕然,「司機?」
萼生點點頭。
「你真相信這人會是一個職業司機?」史蒂文生笑出來。
萼生在這一刻內心澄明一片,靈光一閃,什麼都明白了。
真是當局者迷,這一個星期來她一直為其他問題紛擾,竟不虞有他。
史蒂文生又打趣道:「他的智慧勝過我同你加起來的和。」
劉大畏已經把車駛過來。
史蒂文生說,「嘗試睡一覺,明朝一早我來找你。」
她向他道謝。
萼生一路上沒有出聲。
她注視劉大畏:堅毅眼神、肯定倔強的嘴角、行動迅速、頭腦敏捷,陳萼生陳萼生,你是個瞎子,他的偽裝在第二天已經崩潰鬆弛,因為她蠢鈍如豬,根本毋須加強防範。
司機!真難為他了。
萼生呼出一口氣,他的真實身份是什麼。不難猜想。
萼生忽然掩住胸口,整個人佝僂起來。
「什麼事,」劉大畏急問。
「胃痛。」萼生呻吟。
劉大畏自問還沒有見過如此嬌嫩似朵花般女郎,雖然值得同情,可是與她上路真是個負擔。
只見她痛得額角冒出豆大汗殊,嘴唇青白,便問:「可有藥?」
「在酒店房間,」萼生咬緊牙關,「我不會有事。」
話雖這麼說,感覺上卻有人似要摘了她的胃而去,而且拖拖拉拉,製造不必要的痛苦,叫她受折磨。
好不容易捱到酒店,劉大畏扶她到房間,在行李中找到那瓶仙露,搖勻了,喝一口,躺下來.萼生覺得小命又揀了回來。
包包打開,劉大畏只見裡邊放著各式各樣不下二三十種藥丸藥水藥粉,歎為觀止,都說西方人嗜成藥如癖,可見不是謠傳。
身體欠佳,應該治本,光是頭痛醫頭,胃痛醫胃,不是個辦法,不過此刻他亦無瑕教訓她。
一言提醒了他,「我們整天沒吃東西。」
萼生苦笑,「你吃得下嗎?」
「一條牛都吃得下。」他拿起電話就叫一大堆食物。
萼生十分佩服他,是應該這樣,自己先倒下來,還怎麼幫人,吃不下也要吃,吃飽飽,精力充沛,才能好辦事。
劉大畏照例舉案大嚼,萼生這才發覺他不是貪吃,他是求生,在野外,下一頓食物不知從何而來,能吃便盡且吃飽,受過這種訓練,習慣成自然,城市也視作森林。
慚愧,她如此小覷了他。
萼生放下三文治,「關世清會被拘留在什麼地方?」
劉大畏看她一眼,「監房。」
萼生啼笑皆非。
過一會兒又問:「環境如何?」
「惡劣。」
又是白問。
「到加拿大找個律師來可會有用?」
劉大畏一臉「虧你還是個大學生」,「任何律師只能在其所屬國家打官司,在此地被起訴,便得聘請本地律師辯護。」
「關世清會被起訴嗎,」
「我不知道,我們等消息。」
劉大畏一口氣喝下兩瓶冰凍啤酒。
萼生鼻傳來一陣汗躁臭,開頭她以為屬於劉大畏,過一陣子,才發覺自她身子發散。
啊,經過一日折騰,已經像個難民。
儘管腰酸背痛,她還是放滿一缸熱水,浸到香露裡去,可憐的關世清,這幾天不知怎麼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