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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3 頁

 

  許綺年起了疑心,問宦楣:"你是怎麼對母親說的?"

  宦楣不出聲。

  宦太太對許綺年說:"眉豆要找工作呢,至要緊崗位上有可靠的年輕人,你說是不是?"

  許綺年瞪著宦太太,忽然看出端倪來,她霍地轉過身子,驚問宦楣:"宦太太這個情形有多久了?"

  宦楣垂著雙目,濃眉重重壓著長睫,沒有答覆。

  "眉豆,回答我。"許綺年的神情繃緊。

  宦楣終於低聲說:"醫生講,這是她保護自己的一種方式,她不想知道,不想看見,心裡面就乾淨。"

  許綺年一呆,跟著奔進宦楣的房間裡,伏在一角,號啕大哭。

  宦太太詫異的說:"她怎麼了?"

  "她心請不好過。"

  "早點嫁人,什麼毛病都沒有。"宦太太下結論。

  "只怕披上嫁衣事更多。"

  宦太太歎一口氣,搖搖頭,回到房間去。

  宦楣搭住許綺年的肩膀,"不要難過,我母親一切正常,只是對時間空間有點混淆,對最近家中發生的幾件大事,她只有一個概念,有時記得,有時不,因此抵消絕大部分的痛苦。"宦楣停了一停,"難道,你不想像她?"

  許綺年嗚咽問:"宦暉呢,他知道這一切沒有?"

  "我不曉得。"

  "你勸他回來吧,接受事實,總有一天可以重新做人,逃亡在外,生生世世不得安樂。"

  "我不知道他在何方。"

  "眉豆,我小覷了你。"

  "有一件事情,真是當務之急。"

  許綺年擦乾眼淚,"是,我知道。"她打開公事包,取出幾份資料。

  都是市面上適合宦楣做的工作。

  許綺年將每一份職位的優勢劣勢都向她分析清楚,薪酬、前途以及可預見的人事困難等等,皆毫無保留地講個一清二楚。

  一小時後宦楣感動地按住她的手,"你原不必對我這麼好。"

  許綺年苦笑,喝一口水,說道:"眉豆,我也難得碰到尊重我願意接受我意見的人,往日我一腔熱血待人,人只當我別有意圖,狼心狗肺,曾勸人移民,人以為我拖他落水,又勸人與那無良之人分手,人又懷疑我妒忌,三下五除二,與我疏遠,與我反目。眉豆,你看我是古道熱腸,人看我是多管閒事,一念之差,天淵之別,我倆有緣分,你肯聽,我怕什麼講。"

  宦楣怔怔的看著她。

  許綺年說:"你若不嫌棄,就認我做一個老姐姐吧。"

  宦楣站起來擁抱她。

  出乎意料之外,宦楣最終挑選的,是電台一份記者工作,薪水最低不在話下,且有可能苦不堪言。

  許綺年即時瞭解到該份職業的性質有補償作用,過往宦楣的世界與普羅大眾完全脫節,此刻一有機會,她想與社會有比較深刻的接觸。

  許綺年佩服這個選擇。

  經過中間介紹人,宦楣得到該份工作。

  許綺年的忠告是"即使是支一百元月薪,也是一個責任,亦有人事傾軋,必然有得有失"。

  第一天上班是一個傾盆大雨的日子。

  鄧宗平來接她。

  他不相信她真的要上班。

  以前他幻想過這種生活:小兩口子一起上班下班,約好在小館子吃頓飯看場戲,每一天都過得樸素平凡溫馨,一下子就白頭偕老。

  水撥大力地划動,雨水似倒下來一樣,雷聲隆隆。

  這表示什麼,宦楣想,雨過後天會晴,抑或是風雨剛剛開始?

  車子似駛過瀑布,雨點打在車頂上巴巴作響。

  "……總部要調他返美國。"

  宦楣心不在焉,"誰?"

  "你的朋友聶君。"

  宦楣的心一沉,聶上游受調是意料中事,他與顧客太過接近,惹人注目,對整個組織有害無益。

  "他幾時走?"

  鄧宗平詫異,"他沒有與你說?你們不是常常見面?"

  宦楣噤聲。

  她會想念他。

  "你終於有機會可以擺脫他了。"

  宦楣沒有搭腔。

  "抑或,你會覺得遺憾?"

  宦楣微笑,"宗平,你幾時變得這樣酸溜溜?"

  宗平大大的不好意思,一直駛到電視台門口,再也沒有說話。

  他祝宦楣開工順利。

  來接宦楣下班的,卻是聶上游。

  他問她第一天如何。

  宦楣說她希望喝一杯酒。

  坐在英式酒吧裡,宦楣連喝三杯。

  聶上游笑問:"那麼壞,噯?"

  宦楣問:"你可是要離開我了?"

  他一怔,"誰告訴你的?"

  宦楣不答,轉身叫侍者給她第四個干馬天尼。

  "我猜一定是鄧宗平,他給我的麻煩多得足夠讓我叫人打斷他的狗腿而不覺內疚。"

  "我倒希望這是因為我的緣故。"宦楣微笑。

  "若不是為著你的緣故,他已經躺在醫院裡。"

  宦楣一怔,"為何這樣寬洪大量?"

  聶上游怒氣上升,額上青筋凸現,"他一直以為擠走我,就可以得到你。"

  宦楣連忙說:"宗平從來不是這樣的人,他若是這樣注重兒女私情,我們早就可以結婚。"

  "彼時他與你在一起,就顯不出他的偉大。"

  宦楣仍然微笑,"你真的認為我條件差得要偉人才能包涵?"

  聶君馬上道歉,"對不起。"

  宦楣吁出一口氣,"沒有我的話,你們也許會成為好朋友。"

  "永不!"

  "永不說永不。"

  "眉豆,我要你隨我到紐約。"

  "不行,我剛開始工作。"

  "去看宦暉。"

  宦楣心中最柔嫩的一角被聶君抓住,她沉默。

  "我不會再回來,這是我離開本地最後為你做的一件事。"

  宦楣眼睛看著酒杯,"你不能辭職?"

  "一個人總要維持生計。"

  "另外找一份工作。"

  他溫柔地握住宦楣的手:"說時容易做時難,我沒有專業,沒有文憑,沒有人事。"

  "你打算餘生都幹這種勾當?"

  "做慣了,也同坐寫字樓設有什麼分別,不過是一份工作。"

  宦楣低聲說:"我不瞭解你,亦不瞭解宗平,惟一值得安慰的是,我開始瞭解自己。"

  聶上游靜默。

  "說說你的計劃。"

  "一天去一天回,中間一天我安排你見宦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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