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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頁

 

  宋榭珊再提醒他:「你爹找你。」

  宋二進來,繃著臉跟他說:「爹找你。」

  馬可一轉頭就走出會客室。

  第四章

  宋二好不容易才把怒氣壓下去,才跟我說:「對不起。季兄,真是見笑了。」

  我忙答:「年輕人多數這樣。」

  宋榭珊說:「我也早說過,馬可只是年輕。」

  宋二不怎麼敢辯駁,他對宋榭珊恭敬有加,他說:「幸虧季兄不是外人。」

  「不是外人」這四個字,他們已經提過多次,我認為最後他們會提出一個我不能拒絕的要求,使我成為他們的一分子。

  究竟他們要我做的是什麼事?我這個人並無利用價值,我只會寫幾篇小說,除此之外一竅不通。

  宋二說:「少奶奶不該讓馬可直叫名字。」

  「何必拘泥。」宋榭珊說。

  「家有家法。」宋二答。

  宋榭珊只是笑了一笑。

  我仍覺得宋榭珊沒有喜怒哀樂,別人的感情至少會在雙眼中露出來,但是宋榭珊連眼睛裡都不起一絲變化。瑞芳說得對,她是一尊大理石像。

  宋二帶我們在大屋四周遊覽。

  宋二是個可敬可愛的人,我益發覺得與他如兄弟一般,異常合得來。

  「這間屋子以前的主人是一個遜位皇帝,因此裝修得很好,我們不過搬了點擺設來,一應俱備。」他說,「我們少爺很怕熱鬧,他喜歡靜。」

  我們走在花園中,心曠神怡,瑞芳說:「家父也喜歡靜,可惜他總是放不下事業,不能找到—處這樣的地方退休。」

  宋二說:「鮑老先生也許可以放一段日子的假。」

  瑞芳說:「我會回去勸他。」

  我笑說:「這裡最懂得養生之道的恐怕是我,一年才寫三個月的稿子,其餘的日子掛名做研究,其實是閒蕩。」

  宋二改正我:「是閒雲野鶴。」

  園子的一角飛出一隻隻鴿子,我很詫異。

  宋二說:「是馬可,馬可遲早要被父親剝皮的。」

  瑞芳笑出來。

  我們走近去。

  我看見盼瞇穿著一套粉紅色的小裙子端端正正坐在—張小凳子上。

  在她面前有一個小型舞台,馬可站在舞台上,打扮成小丑樣子,做著啞劇的手勢,在肩膀上、腋下、背後,不停地變出一隻隻白鴿,神乎其技,看得我們眼花繚亂。小盼瞇猛笑,拍起小手。

  瑞芳驚歎:「呀!真沒想到馬可會這一套。」

  「彫蟲小技!」宋二不以為然。

  馬可看見我們,向我們招手,我老實不客氣,坐在草地上欣賞起來。

  只見馬可把白鴿無窮無盡的變出來,揮上天空,任由它們自由的飛走,甚至是扭扭身子,或是捏一下手指,都有白鴿隨時出現。

  終於他一鞠躬,表示表演完畢,我大力的鼓掌。

  他走下台來,小盼瞇撲上去,他抱起盼瞇親她的臉,「我的小面孔,可愛的小面孔。」

  瑞芳笑,「你叫她什麼?」

  「小面孔,你看盼瞇的臉多小巧精緻。」

  瑞芳高興地說:「我從沒聽過更美的綽號。」

  「謝謝你。」馬可也很開心。

  我笑著對盼瞇道:「瞇瞇,你現在有個名字叫小面孔。」

  瑞芳說:「難得你們都不嫌瞇瞇。」

  馬可坐在草地上,凝視小盼瞇的憨笑,然後說:「我們之間,她是最幸福的。」

  宋二說:「馬可的廢話最多。」

  我看瑞芳一眼,瑞芳輕輕提醒我:「宋醫生也有這個說法。」

  宋二跟他弟弟說:「馬可,你在這裡也是耗,左右沒事,還是回紐約去吧。」

  馬可不悅問:「這難道不是我的家?」

  宋二說:「你把這裡當家,就該聽爹的話,守著點。」

  馬可「霍」地站起來,「二哥,這些人當中,就數你最瞭解我,你也這麼朽腐,現在什麼年代了,你們還做夢!我告訴你,這件事不會成功的。」

  「馬可!」宋二忽然怒不可遏,「住嘴!」

  馬可指著他:「二哥,你想想看,你仔細想想,難道我竟說錯了?我們一家子連宋家明在內。為什麼而生,又為什麼而死——」

  「夠了!」宋二暴喝一聲。

  瑞芳與我丟一個眼色,我連忙把馬可拉在一

  邊。

  瑞芳對宋二說:「我們到那邊走走,我喜歡那片白色風信子,好清幽的一陣杏仁香。」她頓時把宋二拉開了。

  這邊馬可還在吼:「二哥,一切只是幻像,你們何不醒覺?」

  我不知道他們在吵什麼,但忍不住拍一下馬可的背脊,「好了,好了。」

  我與馬可繞過噴泉。

  我教訓他:「你怎麼跟哥哥吵架?」

  他悲哀的垂下頭,臉上小丑的化妝是那麼明艷,看上去更加詭秘。

  我說:「我陪你去洗把臉。」

  毫不諱言,我對這小子有特別好感,是否因為盼妮的緣故?

  馬可說:「這整個計劃是瘋狂的自殺行為,他們每個人都知道行不通,但還是一意孤行,漫無目的地犧牲。」

  「馬可,我不明白你的話,」我很坦白,「這也許是你們宋氏家族的秘密,你別對我透露太多。」

  他低頭.把我的話回味良久。

  「不要緊,」我笑,「年紀輕輕,總是衝動。」我停一停,「馬可,有一句話我想問你,你覺得小女盼妮如何?」

  馬可茫然問:「盼妮?」

  我硬著頭皮:「實不相瞞,盼妮對你很有好感。」

  馬可這才會過意來,他微笑,「季兄,我這一生,如我兄弟一樣,沒有打算成家立室。」

  我很詫異,「為什麼?我正想問,令兄與你一表人才.卻都是孤家寡人,難道要求太高,難覓淑女?」

  「我們身負使命,無謂誤己誤人。」他說。

  我心中暗暗吃驚。

  「況且,」他抬起頭,「我心目中只有一個女人,我對她的愛念至死不渝。」

  我忍不住問:「是令堂嗎?」

  「不,我們自小喪母,對母親有懷念無感情。」

  莫非年輕的馬可另有傷心史?每個人都有他的故事,我不便追問。

  誰知他自己說了出來:「是宋榭珊。」

  我「唉呀」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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