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開門,「我睡著了。」
一看就知道是哭過了,眼睛鼻子紅紅,身上緊緊裹著件大毛巾浴袍,手上還拿著酒杯。
「坐下,有好消息,山本答應把你那份還你。」
可是秀月垂頭說:「不,我不要他的錢。」
「那是你應得的。」
「胡說,結婚又不是一份工作,怎麼可以賺取年薪,你們都怕我餓死,所以幫我向山本敲詐,不,我不要他的錢,我會自力更生。」
開明不禁有點生氣,「如何爭氣,在香檳池中來往游一百次?」
秀月無言。
「實際一點好不好。」
秀月說:「開明我知道你是真心為我。」
那四個字令開明有點心酸,又有點高興,是,他的確真心為她。
「此事多虧你奔走拉攏成全。」
「唏,不要客氣。」
「看我,一塌糊塗。」她飲位。
「你今日情緒欠佳。」
秀月走到另一角落去掩臉哭泣。
第五章
美人應該如此徹底糊塗的吧,從頭到尾,不知想要什麼,或是幾時要,要些什麼。
秀月像一隻小動物般蜷縮在沙發裡,室內燈光幽暗,開明有點恍惚,他站起來,輕輕走向秀月。
就在這時,門鈴響了,開明猛地抬起頭,一額汗,這時他才知道自己在什麼地方。
他急急去應門,腳步踉蹌,門外站著子貴,詫異問「為何不開燈?一片漆黑。」
一邊走進來一邊脫長大衣。
「秀月呢?」
一眼看到她睡在沙發上,子貴替她收拾酒杯,坐在沙發邊再輕輕喚她。
開明只覺得他一背脊汗洋洋而下。
干貴意外地抬起頭,「咦,睡著了。」
開明連忙說:「我來的時候她已經喝得差不多。」
子貴聞言歎口氣,「來,把她抱到房裡去。」
開明雙手亂搖,「讓她在沙發上睡一宵好了。」
子貴點點頭,到房中取出薄被,蓋在姐姐身上。」
「她一定是聽到好消息鬆弛下來就睡著了。」
開明只能說:「也許。」
「我們走吧。」
開明如釋重負。
子貴輕輕說:「我希望她速速找個歸宿。」
開明笑,「她自管她醉酒鬧事,又不礙人,何必一定要把她嫁出去。」
「嫁了人就是那人的責任。」
開明詫異他說:「有這樣的事?想不到你相信片一套。」
子貴也笑,「我是逼於無奈,實在沒有時間照顧她。」
「贍養費一旦解決,她就不用什麼人關心她。」
子貴吁出一口氣,「是呀,從此本市又多一位名媛。」
開明想一想,「她不會做那樣吃力的事,她不喜歡出風頭。」
「你彷彿很瞭解她。」
開明問:「你怎麼會過來?」
「母親爽約,她打麻將去了。」
「我肚子餓極,讓我們找東西吃。」
婚期漸漸接近,開明有點躊躇,這一結倒尚可,倘若弄得不好,萬一要離婚的話,必然大傷元氣。
開明坐在露台的籐椅子上,看著藍天白雲沉思,一想就一個多小時。
世上不分手又相處融洽的伴侶是極少的,他與子貴能成為其中一對嗎,一年前他倒是有百分百信心。
子貴把手放在他肩膀上,「在想什麼?」
他不由得問:「你不後悔嫁我?」
子貴笑,「後悔也還來得及。」
開明領首,「是,並不是什麼悲劇。」
子貴凝視他,「可是需要多些時間想清楚?」
「那倒不必,事情十分簡單,何用詳加思慮。」
「我覺得最近你好像有點遲疑。」
「我有點累,與周家信出來合夥的事又在進行中。」
「不如先辭職爭取休息。」
「這倒也是辦法。」
子貴坐在他身邊,「從前,談戀愛的時候好像不必忙其它的事,現在,你得把正經工作壓縮,才抽得出時間卿卿我我,怪不得最終還是結婚了,實在應付不來,太過辛苦。」
後邊有個聲音說,「像一對白鴿一樣,頭與頭,鼻尖與鼻尖碰一起絮絮細語。」
開明轉過身去,看到秀月靠在長窗邊。
隆冬,不知怎地,她卻一身米白,白毛衣白裙子配白色鞋子。
日本人把銀行戶口與其它東西還了她,她特地找了許開明與妹妹來點收做見證。
絲絨包袱一攤開來,各種顏色寶石鑲的首飾一大堆,似玻璃珠。
子貴覺得奇突,「是真是假其實都看不出。」
開明答:「那是有分別的,門外漢也看得清。」
「我就不大懂。」
開明笑,「這是我的福氣。」
人那樣高的衣箱打開,裡邊掛著各式皮裘晚服,公寓本來不大,忽然來了許多東西,顯得擁擠。
子貴說:「太多了,那麼多身外物要來幹什麼。」
秀月聞言轉過頭來笑,「子貴你是腹有詩書氣自華,我卻非需要這些道具來添增聲勢不可。」
子貴感喟,「日本人待你不薄。」
秀月不語。
過很久,子貴已在說別的題目,秀月卻道:「我倆小時候不是玩一種可穿衣服的洋娃娃嗎?」
子貴說:「我仍然珍藏著那只洋娃娃。」
「依你說,做洋娃娃也不壞?」
子貴答:「那就看是誰的洋娃娃了。」
她到露台找開明。
可是秀月又跟著出來。
子貴說:「把珍珠玉石收起來吧。」
「開明,我想托你把它們估價。」
子貴略見不耐煩,看著開明。
開明欠欠身,「我找個人與你聯絡,這一陣子我較忙,結了婚就好了,婚後我只需替子貴煮三餐做司機以及放水洗澡等,一定有空餘時間。」
可是秀月忽然不高興,並不欣賞開明的幽默感,她轉身進房間去。
開明問子貴:「我說錯話了嗎?」
子貴微慍答:「只有日本人才有精力時間服侍她。」
開明詫異說:「你怎麼也生氣了?」
子貴道:「我不知道有多少事等著要做。」
她示意開明告辭。
要等到傍晚,子貴臉色才漸漸緩和。
這是許開明第一次看邵子貴的面色,日子久了就是這樣,大家都漸漸不耐煩,好的一面收起來珍藏,壞的一面伺機而出。
結婚二十年之際,大家索性舉報齊眉,遮住古怪臉色,閒日只用嗯嘿唔這種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