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月訝異,「開明,你有話要單獨與我說?」
開明承認,「是。」
秀月講了一個咖啡座的地址,「三十分鐘後見。」
開明立刻抓起外套出去。
走到街上,卻又茫然,這股勇氣從何而來?冷風一吹,他怯了一半。
終於取了車駛上山,看到秀月已經在那裡等。
她仍然沒有化妝,只是嘴上抹了鮮桃紅色的胭脂,更顯得皮膚似羊脂般白凝,雙目烏亮,看到開明,笑起來。
開明忍不住調侃她:「終於睡醒了。」
秀月把雙臂抱在胸前,她穿著件淡藍色小小兔毛絨線衫,十分別緻,她瞇著眼睛,「今天好太陽。」
開明歎口氣,「不同你談天氣。」
秀月笑,「第一次約會總得談談天象。」
是,開明一怔,這的確是他第一次與她單獨見面。
開明咳嗽一聲,「請你再三考慮嫁入吳家的事。」
秀月緩緩說:「我從未打算嫁入吳家,或是張家,或是李家,我只是與吳日良結婚。」
「他家長輩有極大勢力。」
秀月低頭,「你說得十分真確。」
「你倆需要克服整座頑固的山,你們不會幸福。」
秀月緩緩說:「那倒不見得。」
「何必去挑戰他整個家族,你又不愛他。」
秀月沉默,半晌抬起頭,「我不愛他這件事是否很明顯?」
開明沒好氣,「只要有眼睛就看得出來,當然,除出吳君本人。」
秀月頹然,「糟糕。」
開明勸說:「打消原意,何必急著結婚。」
秀月說:「我有非結婚不可的理由。」
「那又是什麼?」開明探頭過去,「請告訴我。」
秀月要過一陣子方回答:「才說要結婚,繼父、母親、妹妹重新接受我,對我另眼相看,我再一次享受到家庭溫暖,實在不願放棄,對他們來說,我再婚表示改邪歸正,大家安心。」
開明啼笑皆非,「於是你想,何樂而不為。」
秀月答:「我想找個歸宿。」
「吳家是個四代同堂的大家庭,你不需要那樣鄭重的歸宿。」
秀月點頭,「你很清楚他們家的事。」
「在某一範圍內,吳日良可以運用有限的自由與金錢,相信我,他是一隻提線木偶,他祖母控制他父母,他叔伯,以及以他為首的二十二個孫子孫女。」
秀月不語。
「請你三思。」
秀月把臉埋在手心中,「只有你真心接受我本人,真誠對我好。」
「不要構成對吳家長輩的威脅,他們會反擊。」
「可是吳日良會站在我這邊吧。」
許開明鄭重警告:「不要試練這個人,以免失望。」
秀月微弱地抗議:「他愛我。」
開明立刻給她接上去,「他肯定愛他自己更多。」
秀月忽然笑了,握著許開明的手,「多謝你做我感情的領航員。」
「你會接受我的愚見?」
秀月答:「我會考慮。」
開明鬆口氣,「我肚子餓極了。」
秀月忽然問:「你呢,你又為何急急要結婚?」
開明想了想,「我最喜多管閒事,同子貴結了婚,可以名正言順管她的家事。」
秀月微笑,看著落日,「你沒想到子貴的家境那麼複雜吧。」
可是許開明這樣答:「我還可以接受。」
那天他們離去之際,開明四處看秀月有否漏下手套或絲中等物。
那次沒有,但感覺上開明認為她什麼都會不見,並且失落了也不在乎,不覺可惜,她擁有實在太多,幾乎是種負累,一旦不見什麼,像是減輕包袱,又怎麼會難過。
還沒到聖誕,周家信與邵令儀就宣佈婚訊。
急得什麼都來不及辦,索性到外地去註冊,只請了幾位親人,大部分朋友要看到報上的啟事才知有這件事。
許開明有點沮喪,同子貴說:「這個假期本來是我們結婚的日子,半途殺出一個程咬金,被他霸佔了去。」
子貴感喟:「現在一定又流行結婚了。」
「一定是,人人都把結婚二字掛嘴邊。」
「不,還身體力行呢。」
開明驕傲地說:「由我們先帶領潮流。」
「可是我們還沒有舉行婚禮。」
「因為你不想學大姐那樣簡單成事。」
子貴有她的苦衷:「我母親的兩次婚禮不是匆匆忙忙就是偷偷摸摸,秀月在名古屋結婚,我們連照片都沒有,都非常遺憾,我的婚禮一定要鄭重其事。」
開明歎口氣說:「看樣子是非成全你不可了。
「謝謝你。」
「那可惡的周家信,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方法……」
他們一行人都趕到溫哥華去觀禮。
子貴身負重任,代表母親與姐姐,在婚禮上,她見到正式邵太太,因不好稱呼,故此只帶著微笑遠遠地站著。
邵太太目光落在子貴身上,點頭打招呼,子貴已覺得有面子。
開明把這一切都在看在眼內,為之惻然,假使這女孩希祈得到一個盛大的婚禮,就讓她得到一個鄭重的婚禮好了。
周家信與邵令儀簡單地註冊結婚,連指環都是現買的。
大小姐沒有大小姐的架子。許開明很替拍檔高興。
娶妻娶德,不論出身,看樣子邵令儀會是賢內助。
邵富榮照例又只得半天時間,身邊還跟著向他匯報地產收益的夥計。
開明說:「岳父應當多休假,爭取人生樂趣,莫淨掛著賺錢。」
子貴笑答:「可是賺錢就是他的人生樂趣。」
開明大力握周家信的手,搖來搖去,大家看著都笑。
回程飛機裡開明睡得很熟,一句話也沒有,他甚至沒有醒來吃東西。
子貴坐在他身邊看小說。
看完了手頭上的與鄰座換。
鄰座太太問:「這本書情節怎麼樣?」
子貴據實相告:「是一本中國人寫給外國人看的中國故事。」
「現在市場都是這種故事,還寫中國人吃人肉呢。」
子貴笑,「老外喜歡呀,老外最看不得黃人同他們平起平坐,最好華人統統茹毛飲血。」
那位太太大力頷首,「可是又巴不得跑來同我們做生意。」
子貴笑,「他們有他們的煩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