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寂寞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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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4 頁

 

  離開溫埠,子貴直接到舊金山去見那人。

  自飛機場回來開明去接放學,發覺鄰居馮小姐也在校門口。

  馮小姐迎上來笑,「許伯母托我來接大弟小弟。」

  「你時常做義工吧?」

  馮喜倫笑,「許伯母付我工資。」

  「什麼,」開明大吃一驚,「怎麼付得起?」

  馮喜倫說:「開始時我才念高中,替許伯母做跑腿,賺取零用,一直到現在。」

  「家母真幸運。」

  「你們真客氣。」

  馮喜倫天真熱情,活脫是名土生。

  「在加國出世嗎?」

  「九個多月來報到,算是土生。」

  「喜歡加國嗎?」

  「我沒有選擇,我只得一個國,一個家。」

  正想深入討論,校門一打開,孩子們一湧而出。

  開明一看兩個兒子,「嘩,怎麼全身全頭是泥巴?」大吃一驚。

  馮喜倫見怪不怪,「一定是踢泥球來。」

  把孩子們載回家,保姆忙著幫他倆洗刷,他倆光著身子滿屋跑,幸虧馮小姐在一旁幫手。

  許氏伉儷到朋友家打橋牌去了。

  開明做了茶點出來招呼馮喜倫。

  馮小姐穿著便服,十分灑脫,取起三文治便吃,食量奇佳。

  「今日放假?」

  「是,努力爭取,才有一天半假期。」

  許開明好奇,「請問你家做什麼事業?」

  馮喜倫答:「你知道海旁的環球酒店?」

  「知道,規模不大,可是招呼周到,房間常滿。」

  「那是我父親與叔伯的生意,我在櫃檯工作。」

  啊原來如此。

  正在攀談,許太太先由朋友送回家來。

  看到開明與馮小姐談得好不高興,又後悔早回。

  果然,喜倫看看手錶道別。

  在門口她說:「三文治十分可口,有股清香,青瓜切得夠薄,是你做的?」

  開明點點頭,「改天來吃我做的司空餅。」

  「一定,下星期今日可好?」

  「不見不散。」

  馮喜倫離去後,許太太說:「土生子單純熱誠,十分可愛。」

  「是,不知怎地,煩惱少好多。」

  「你不會嫌他們粗淺吧?」

  「怎麼會,那種純樸是極之難得的。」

  「我看著喜倫長大,她前年才除下牙箍,小孩子大得真快。」

  「是嗎,」開明說,「我卻希望快快看到大兒小兒結婚生子,你好做太婆。」

  許太太呵呵笑起來。

  許開明忽然問:「媽媽,你怎麼看我離婚?」

  第十一章

  許太太答:「無論怎樣,我都支持你。」

  一想,支持兒子離婚好似是極之荒謬的一件事,可是事實上她的確支持他。

  她補了一句,「你一定有不得已之處。」

  「謝謝你母親,謝謝你。」

  到了約會那天,許開明把鬍髭刮乾淨,換上新襯衫,去敲芳鄰大門。

  馮喜倫出來應門,也打扮過了,粗眉大眼,別有風情,她穿一件長大衣,看不到裡頭的衣服。

  開明笑說:「你好像知道要到什麼地方去。」

  「是,跟我來。」

  這一點活潑感染了許開明,他跟著她走,她手勢敏捷地自車房開出一部吉普車,開明跳上車去聽她擺佈,這還是他第一次不用做勤務兵。

  在這個城市做男人好像比較容易,女性尚未被寵壞,不用男人伏在地下膜拜。

  車子駛出市區,在一間戲院門前停下,「到了,請下車。」

  看電影?可是推門進去,卻發覺別有洞天,許開明笑出來,真不相信還有這樣的地方存在,原來小戲院已被改裝成一家跳舞廳,樂隊在台上演奏,人客三三兩兩起舞,燈光明亮,侍者來回穿梭招待茶點。

  馮喜倫買了門券,脫下大衣交接待員,神氣活現地說:「請來跳舞。」

  開明大樂,「我不會跳。」

  「我教你。」

  「太好了!」

  他們挑側邊一張檯子坐下,開明這才發覺人客以銀白頭髮的老先生太太為多,他們終於賺得閒情,前來輕鬆一番。

  這時樂隊奏出《田納西華爾茲》,許開明知道這是父母年輕時的名曲,興趣盎然,馮喜倫暗示他邀舞。

  他站起來,咳嗽一聲,「小姐可否一一」

  話還未說完,喜倫已笑答:「我至愛不過。」

  她站起來轉一個圈,原未穿著一條花蓬裙,旋轉之下,裙裾揚起,十分奪目。

  開明只跟母親學過跳舞,早已忘記大半,可是絕不願放棄輕鬆的機會,帶者喜倫下場。

  喜倫長得高大,幾乎與他一般高矮,他們翩翩起舞,兩人均滿面笑容。

  一曲既罷,其他茶客鼓起掌來,他們朝四方鞠躬謝禮。

  回到桌子,喜倫說:「茶點來了,」歡呼,「有司空餅。」

  那樣簡單廉宜的一個節目,她卻盡情享受,無比快樂,許開明深深感動,做人就應該這樣,不枉此生。

  喜倫接著又與他跳了好幾隻舞,快慢兼收,可是開明已經出了一身汗,他感慨地想,又活轉來了。

  不由得訴苦,「老啦。」

  沒想到喜倫安慰他:「中年人能這樣已經很好。」

  開明啼笑皆非,什麼,三十出頭已是中年?不由得不服氣,「你幾歲?」

  「二十三歲。」

  可不是,比人家大十年以上。

  「喜倫,我們真得常常出來才是。」

  「我贊成之極。」

  燈光轉暗,色士風如怨如慕,如泣如訴。

  開明歎口氣,「我最想吹奏這只樂器。」

  「現在學也未遲呀。」

  開明笑,「學會了就不再有任何遺憾,那樣,餘生可抱怨些什麼才好?若無怨言,生活未免乏味。」

  馮喜倫嗤一聲笑出來。

  「你不懂得?這便叫作代溝。」

  喜倫卻化繁為簡:「離婚男人通常內心不忿。」

  開明一怔,一般人都愛拿失婚婦人來做題目,總是沒想到離婚也是兩個人的事,每一個離婚女人背後,必定有一個離婚男人,馮喜倫顯然很清楚這一點。

  開明低下頭來。

  喜倫說:「我開罪了你?」

  「不,你提醒了我。」

  「仍然傷痛?」

  「不,已經沒事,你不必小心翼翼。」

  喜倫笑,「我不懂收斂,母親老嫌我鈍手笨腳,粗聲大氣,說我活脫似加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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