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寂寞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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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5 頁

 

  開明不以為然,「你確是加籍人士。」

  「你幫我?」喜倫大悅。

  「當然。」

  「謝謝你許開明。」

  他們離開跳舞廳,街上下雪,開明解下圍巾替喜倫繫上,喜倫欣喜莫名。

  許開明再麻木,也知道這個妙齡女子對他有好感。

  「讓我來駕駛。」

  回程中他倆訂好下星期的約會。

  開明自後門入,剛想上樓,聽見客廳有人說話。

  一一「他們去跳舞?」

  「是呀,喜倫那樣告訴我。」

  是兩位太太的聲音,一位是他母親,另一位,可以猜想,是喜倫的媽媽。

  開明坐在樓梯間,進退兩難,為免尷尬,還是暫不露面的好。

  外頭的對白繼續。

  歎息:「開明很寂寞,婚姻這件事……現在回家來,我比較放心,喜論會不會喜歡他?」

  「喜倫整天提起他。」

  「可是,開明已經三十二歲。」

  「暖,這算什麼,我有沒有和你說,阿馮比我大十一年,他很照顧愛惜我,一個人總要到那個年紀才知道要的是什麼。」

  開明坐在梯間微笑。

  馮太太又說:「倒是喜倫年輕粗淺,望你們包涵。」

  「唉呀。哪裡哪裡,如此客氣,折煞我們。」

  「孫兒呢?」

  「你放心,馮太太,這兩個孩子我會照顧,毋須喜倫操心。」

  「不不,喜倫非常喜歡孩子,大概是得了我的遺傳。」

  開明忍不住笑。

  這兩位太太差些沒交換聘禮及嫁妝。

  他輕輕站起來,故意開關後門,製造聲響。

  果然,許太太說:「回來了。」

  開明手插在褲袋裡,滿面笑容走迸客廳。

  「媽媽,馮太太。」

  馮太太眉開眼笑叫一聲開明。

  開明有點感動,馮太太真開通,沒嫌他是個離婚男人。

  不消片刻,她告辭回去了。

  母親訕訕地看著他不語,開明忽然流淚,「媽媽。」他握緊她的手。

  許太太輕輕說:「你有什麼委屈儘管說出來。」

  可是孩子們醒來了,自動下床找人,午睡後小臉可愛地紅咚咚,開明不由得笑了,他們已經長得比弟弟大,許家的遺憾也得以平反。

  翌日在後園陪孩子玩雪,開明不知怎地踩了個空,跌在花槽裡,扭到足踝,痛得怪叫。

  脫下靴子一看,已經腫起,開明大叫要去醫院,「打九一一叫救傷車。」

  許太太倒鎮靜,撥完電話,說:「救傷車馬上來。」

  來的卻是馮喜倫。

  許開明蠻不好意思,「怎麼麻煩你?」

  大兒拍拍喜倫肩膀,喜倫轉身聽他要講什麼。

  大兒笑嘻嘻說:「爸爸嚎哭,爸爸叫痛。」

  開明辯曰:「沒有的事。」

  「來,我陪你去醫院。」

  她不費吹灰之力扶他上車。

  開明汗顏,自覺無容身之處。

  檢查過醫生說並無大礙,囑咐敷冰,服止痛藥,多休息。

  喜倫一直在身邊。

  開明心想,足踝那樣隱私之處都叫她看過,以後再也脫不了身。

  她把他送回家,熱了雞湯,端給他喝。

  窗外仍然大雪紛飛,在這個時刻,許開明忽然覺悟,過去歲月一去不復回,他也只得努力將來了。

  喜倫的背影非常健美, 肩寬、腰細,呈一個V字,正是時下模特兒身段,悅目之至。

  開明閉上眼睛,雙目潤濕。

  「唏,」喜倫打趣他,「不至於痛得要哭吧。」

  他睜開雙目,看著年輕的她,「你知道什麼?你懂得什麼?」

  喜倫笑,凝視他,「比你想像的要多許多。」

  他忽然握住她的手,把臉埋在其中。

  他未痊癒,倒是雪先停。

  積雪要好幾天才融化,兩個孩子也知道雪人遲早會得在太陽公公的熱情下消失,戀戀不捨。

  拄著枴杖,開明來往家與寫字樓全靠喜倫幫忙。

  他對她說:「少年時打球扭傷了腳,過一天便無事,照樣健步如飛,如今不曉得怎麼搞的。」

  喜倫微笑地給他接上去:「老了。」

  開明有點汗顏,人家不負責任起來總是怪社會,他卻心安理得賴年歲高,喜倫一句話點破了他。

  那天下午,他發奮圖強,扔下枴杖,慢慢一步步走下樓梯,又再走上來,如此來回十數次,已覺神清氣朗,他痊癒了。

  兩個孩子開口,全部英語對白,許太太著急,「怎麼辦,怎麼辦,這算是哪一國的人呢?」

  開明不語。

  「喂,開明,你是孩子的爸,你想想辦法呀,怎麼光是傻笑?」

  開明真心一點也不覺煩惱,搔搔頭皮,「是華裔加人嘛。」

  「央喜倫來教,喜倫會中文。」

  「媽,這是長年累月的事,不好煩人,我替他們找個老師便是。」

  「喜倫中文程度還真不賴。」

  「是嗎,」開明納罕,「可是她從來只與我說英語。」

  「你根本沒有去發掘人家的優點。」

  說得也是,對於喜倫之事,開明從來不加細究。

  許太太說,「中國人總要講中文。」

  「持加拿大護照,當然是加國人。」

  「那祖宗是華人呀。」

  開明想一想,「五胡亂華,滿清又統治百餘年,血統也許並不是那麼純真。」

  許太太為之氣結。

  「媽。」開明握住她的手,「我們有時候快樂,有時候不,可是從來不是為著懂什麼或是不懂什麼,不過,如果這件事令你煩惱,我會設法幫你解決。」

  「幫我?」許太太啼笑皆非,「怎麼變成幫我了?」

  「孩子是你的孫兒嘛。」

  許太太道:「我去同喜倫說。」

  一日許開明下班回來,看到喜倫與他母親站在紫籐架下聊天。

  初春,尚有涼意,喜倫卻已披上紗衣,裙裾上印滿了淡藍與淺紫色碎花,站在花架下,出塵脫俗,宛如安琪兒。

  見開明的車子駛近,她們揚手招呼。

  開明停車。

  許太太訝異問:「怎麼這個時候忽然回來?」

  開明莞爾,「我一路心驚肉跳,故回來查查有無人講我壞話。」

  誰知許太太承認,「你靈感不錯,我們的確在說你。」

  開明問:「說我什麼?」

  他順手摘下一串紫籐,幫喜倫別在發腳。

  然後他說:「我還有急事回公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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