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寂寞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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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頁

 

  「我是一一」

  「你是許開明,即子貴的未婚夫。」

  開明點點頭。

  「子貴陪母親去理髮。」

  「剛能起床,真不該動。」

  「可是,」女郎感慨,「姨太太習慣比常人更注意儀容,積習難改。」

  開明吃驚地看著她,她是一個鮮明的邵子貴,不但更美更媚,且更聰敏更大膽。

  她的眼神中有一絲溫柔,「你不知道我是誰吧?」

  「不,我不知道。」

  「你有沒有猜過?」

  「不,我沒有,子貴想必會告訴我。」

  大門一響,有人進來,子貴的聲音傳來:「我早就該告訴開明。」

  開明轉過頭去,「媽媽呢?」

  「我已叫阿笑去陪她,」子貴微笑著走近,「開明,我介紹你認識,這位是我孿生姐姐貝秀月。」

  開明真正意外了,沒想到她們是同胞,而且是孿生,並且,子貴要待今日才提到她。

  他不出聲,低頭喝茶。

  子貴說:「姐姐現在與我們住。」

  無論多意外,這仍是子貴家事,開明不想好奇多問。

  子貴說:「親友都說,我們長得一模一樣。」

  這時開明卻說;「不能說一模一樣。」

  子貴似乎有點安慰,「那也有九分相似。」

  貝秀月不語,站起來,走到窗邊,看街上風景。

  她穿一件小翻領白襯衫,黑絲絨三個骨褲子,許開明發覺她衣服式樣全屬於五十年代潮流,十分別緻。

  子貴見開明接受得十分好,蹲到他面前說:「應該早點告訴你。」

  貝秀月忽然笑,「我是家裡的黑羊,若能隱瞞最好隱瞞。」語聲輕不可聞。

  邵太太回來了。

  原來她已忙了一天,先到律師處去立遺囑,又將股票沽清,坐下來,歎口氣說:「再世為人。」

  許開明笑道:「每次開完通宵會議,走在街上看到魚肚白天空,我也有此感。」

  他陪她們母女吃飯,四人均無胃口,也沒有多話。

  飯後子貴送開明到門口,開明訝異地問:「你不隨我回去?」

  子貴笑,「也罷,我陪你到十點才回來。」

  「這就是兩頭住家的苦。」

  子貴輕輕推他,他把子貴拉到懷中。

  回到自己的家,開明卻跑到廚房找鹹牛肉夾麵包吃。

  子貴問:「你為何避談我姐姐?」

  開明先是沉默,然後說:「我不知從何說起。」

  「她同丈夫分開了,沒有拿他分文,回到娘家來。」

  「那是個有錢人?」

  「是個財閥。」

  「他刻薄她?」

  「啊不,他不能再愛她了,結婚三年間,他找世界各大名攝影師替她造像七次之多。」

  「那她為什麼離開他?」

  「她不再愛他。」

  啊,許開明想,如此率意而為。

  「他一直求她回去,願意答允各式各樣的條款。」

  「貝秀月怎麼說?」

  「她的心己變。」

  「這人在什麼地方?」

  「他住東京。」

  「是日本人?」

  「正確。」

  「有無孩子?」

  「沒有。」

  開明忽然說:「不,你倆並不相似。」

  「幾乎南轅北轍是不是?母親不喜歡姐姐。」

  開明抬起頭,「那是不對的,太多父母因子女不按他們的意思做而厭惡子女,甚不公平。」

  子貴很高興,「是我力勸母親讓她回家。」

  開明想了一想,「她亦不會久留。」

  「唏你,叫你許半仙好不好?」

  這也不難猜到,那樣的女子,大抵不會甘心在娘家清茶淡飯終老。

  開明想一想,「我有一事不明白。」

  子貴說:「我知道,為什麼我姓邵,而她姓貝。」

  開明頷首,「是跟日本人姓氏嗎?」

  「當然不是,」於貴黯然,「可見你也不是料事如神。」

  開明到廚房去泡了壺熱茶。

  子貴緩緩道:「這有關我的身世,」

  開明勸說:「所謂身世,必牽涉到上一代恩怨糾葛,你若不想提,我也不想聽,邵子貴此刻身世便是宇宙機構要員,許開明的未婚妻。」

  子貴看著開明,微微笑,面孔泛起晶光,「你這個人,無論什麼事到你手中,立刻拆解,變成一加一那麼簡單。」

  開明誇口,「當然,我做人的管理科學已臻化境。」

  子貴整個人窩在沙發裡,這樣說,「我姓邵,因為我跟邵富榮姓。」

  許開明十分聰敏,一聽即刻明白了,呵地一聲。

  「我與孿生姐姐本來姓貝,母親帶著我們改嫁邵富榮,姐姐不願跟過來,一直在親戚家中長大,生活自少年起便有點不羈。」

  說完了,是長長的沉默。

  開明詫異問:「就這麼多?」

  邵子貴沒好氣,「啐!還不夠複雜?」

  開明說,「真沒想到岳父會對你那麼好,我很感動。」

  「可是姐姐厭惡他。」

  「可見一個人很難討好全世界人。」

  「我家氣氛永遠很冷淡,我嚮往一家子嘻嘻哈哈,熱熱鬧鬧。」

  開明想到他的家,「那是極之難得的,我家自弟弟病逝之後,也顯得孤清,也許如果我與你努力……」

  「我知道你喜歡孩子。」子貴振作起來。

  「你也是孩子王,這樣吧,我們努力炮製小傢伙,子貴,辛苦你了。」

  子貴宣佈:「好,我決定生到三十五歲。」

  子貴在十時許離去。

  開明收斂了笑容,歪著頭,獨自坐在客廳裡。

  貝秀月整個人像一片蕩漾的水,說話語氣緩緩波動,帶點厭世感,叫人回味無窮。

  她是那種見一次即難以忘懷的女子。

  至少許開明不打算忘記她。

  那夜,他沒有夢見什麼人,起床時幾乎有點遺憾。

  中午他到百貨公司的化妝品櫃檯參觀。

  他對售貨員說:「有一種香味,十分清幽,可是又帶人的氣息,像是剛出了一點汗的樣子。」

  售貨員駭笑,「有那樣的香水嗎,先生,每種香水在不同的人身上都會散發稍為不同的香味,沒有牌子名字,可能需要踏遍天下呢。」

  許開明笑了,「那麼,由你推薦一隻吧。」

  售貨員說;「買一瓶『夜間飛行』給她吧。」

  開明道謝離去。

  他為自己的行為深深訝異。

  他站在街角鎮定一下,走上宇宙公司,邵子貴的助手認識他,一見,連忙迎上來,「許先生,邵小姐知道你來嗎?她出去了,」他取出袋中的香水,笑笑,交給那女孩子,「請替我交給她,」然後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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