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要下雨的樣子。不如改期。」
「訂場子不易,下雨亦無所謂。如有興趣,泰福球場下午兩時見。」
她瀟灑的走了。
廣由靠床上休息,對蔣佐明佩服得五體投地,墮進那樣的無底深淵當人人以為她已經沒頂之際她拗腰直上,莊敬自強。
必需把這個人物加插到下一個故事裡。
下午,休息後,廣田告訴保母她要到球場去。
不出所料,天開始下兩,廣田撐一把大傘。坐在觀眾席。
球場上一片泥濘,孩子們開始操練,濺得混身泥,嘻嘻哈哈,毫不在乎,好像更加盡興。
細看一下,不難發覺,孩子們身上或多或少都有殘疾。
廣田凝視他們歡笑,忽然之間,蔣佐明出來了。
廣田看牢她,為之心折。
站在紫灰色天空下的蔣佐明堪稱神俊、高大、碩健,混身沒有一絲多餘脂肪,一條真腿,一條弓字形鈦金屬義肢,屹立球場泥濘中,渾如天降。
廣田微微笑。
有人在她身邊坐下。
廣田一看,見是個強壯的年輕男子,瞼色堅毅。
她衝口而出:「你一定是羅天山。」
羅君轉過來親切地微笑,「你可是名作家王廣田?」
「不敢當。」
「來看佐明當教練?她很凶,也很嚴,可是,孩子們愛她。」
「看得出來,我真為她驕傲。」
羅天山答:「我也是。」
只見佐明敏捷地一個轉身,把球溜溜地踢入龍門,孩子們歡呼起來。
羅天山說:「廣田,我去買杯熱咖啡給你。」
廣田才想說不用客氣,他已經朝小食店走去。
片刻有人坐在她身邊給她一杯咖啡,她說謝謝。
那人卻是李和。
「你來了。」
「保母說你在這裡,我有消息告訴你。」
「是關於英文版的事吧,一個月內銷售多少?」
李和伸出一隻手,張開五指,正反面轉了幾次。
廣田有點失望,「五千?」
李和搖頭。
「不會是五百吧?」廣田瞪大雙眼。
李和仍然搖頭。
「五萬?」這算是十分理想的數目。
李和輕輕說:「十五萬,完全靠口碑,一傳十,十傳百,在英倫三島廣受歡迎,小讀者非常追捧。現在有美國出版社前來接洽。」
廣田又一次發呆,十五萬。
從前,她的作品只銷一千本,七除八扣,只取回一點車馬費。
「廣田,書還繼續像熱克戰那樣飛出書店,已快速加印,恭喜你。」
廣田別轉頭,不相信這是真的。
「倫敦出版商邀請你巡迴簽名,我們可以派季子及文樞與你一起出去。」
廣田怔怔地問:「綿綿呢?」
「保母與綿綿隨行。」
「那豈非似一隊兵?」
「連你五個人而已。」
「我需考慮一下。」
「許律師在倫敦舉行婚禮,順便觀禮,廣田,你去過歐洲嗎?」
廣田低下頭,「我哪裡都沒去過。」
「那麼,把握這次機會一開眼界,或是索性遊學一年。」
「你呢,你可也一起去。」
「廣田,你叫我的話,我隨時請假跟你去。」
廣田忽然懊惱地說:「真怕明朝一覺醒來,原來全是一場夢。」
李和抓緊她的肩膀,「加點自信。」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這個時候,一隻泥球飛來,打中廣田大腿,泥濘濺了她一身。
完全是真的,不是做夢,那只球力道不少,十分疼痛。
一名小學生跑過來道歉。
廣田連忙說:「不怕不怕。」
那十歲左右的孩子少了一隻前臂。
「去,繼續練球,幾時出賽?」
「下星期。」
他高高興興的去了。
廣田轉過頭來說:「除了綿綿可以得到比較好的生活外,一切都沒有不同。」
李和答:「我一向對你有信心。」
他伸出手來,輕輕拉著她走下觀眾席,心想,一定有機會繼續求婚。
佐明抱著球,吹著哨子,微笑地看著他倆離去。
那天,蔣佐明獨自回到家中,脫下濕而髒的衣服放進洗衣機,沐浴,做杯熱可可。
坐下來,攤開報紙。
電話鈐響了。
這一定是羅天山,正好請他過來聊天吃麵。
但是電話那一頭沒有聲音。
「喂,喂。」
正想掛斷,對方開口了:「我找刊登啟示的人。」
佐明愣住。
還有!
不止她與廣田兩人受益,光還救了第三個人。
她連忙說:「我是蔣佐明,正是刊登啟事的那個人。」
對方的聲音大了一點點,「蔣佐明,可是傷者運動會金牌得主蔣佐明?」十分意外。
「不敢當。」
「我看到了你的啟示,我叫阜品碩,我也是一個無緣無故受到恩惠的人。」
「願意講一講你的故事嗎?」
「我有一個請求,我想先聽你的經驗。」
「阜小姐,那我們先要見面,故事非常長,不是在電話裡可以講得清楚。」
「我明白。」
對方聲音十分稚嫩,佐明猜想她年紀相當輕。
「不要害怕,我不是壞人。」
阜品碩答:「我知道。」
「我們可以約在一個咖啡座見面,你若不喜歡我的樣子,可以馬上走。」
「你太客氣了,那麼,一小時後,在大學附近的藍屋見面可好?」
那是大學生聚頭聊天聽音樂的熱門地點,佐明猜想她還是一個學生。
「好,一言為定,你肯定會認得我?」
「蔣小姐你是我們不少同學的偶像。」
佐明不禁笑了。
她趕緊把消息通知廣田。
保母這樣說:「王小姐出去辦護照手續,我會請她盡快覆你。」
佐明只得單刀赴會。
她覺得廣田的新生活已經開始,以後,未必有許多時間與朋友分享。
佐明也深信,無論將來王廣田出名到什麼地步,她仍然是她,本質不變,因為她吃過苦。
同佐明一樣,大家都重新從陰溝爬出來,懂得珍惜目前一切。
佐明到了藍屋。
已經有許多比她更年輕的年輕人聚集。
年紀這件事最怕比較,廿多歲在十六七少年面前,已經成熟過度,可是在中年人跟前,又可暫充晚輩。
佐明驀然看到那麼多,十來歲的朝氣面孔,不禁感慨。
阜品碩會是他們其中一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