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明叫一杯咖啡。
有一兩名少年悄悄看向她,彷彿認出她,但格於禮貌,又不想騷擾她。
名人也是人,也應該可以坐下來喝一杯咖啡吧。
佐明喜歡這個地方,正悠然享受氣氛,忽然有人低聲說:「你來了。」
佐明連忙轉過身去。
呵她從來沒見過那麼漂亮的少女,她有一張小小的瓜子瞼,下巴尖削,不會比佐明的手掌大很多,眼睛明亮,臉上一絲化妝也沒有。
但是,佐明不覺她亮麗,她臉上有一層淺灰色的哀傷,似霧籠罩一個城市般遮著她容顏。
她還挽著書包,放下外套,她在佐明對面坐下來。
「我是品碩,蔣小姐,多謝你出來。」
「別客氣,請叫我佐明,你,你可有十八歲。」
阜品碩笑一笑,「已經二十歲了。」
佐明更覺納罕。
廣田固然與她一點關連也沒有,到底年紀相仿,阜品碩卻比她們年輕得多,光為什麼會選中她?
這樣年輕的少年人,又何需救助?
佐明大惑不解。
阜品碩一直低著頭。
「我看到報上啟示,考慮了很久,才與你聯絡,我的遭遇,十分奇怪。」
佐明忍不住想,可是光設法替她找到中學會考試卷?
「一切發生在三年前。」
啊,又是三年,這是唯一的共同點。
三年前,光為著某種原因,決意出手幫助三名急需救援的女子。
那時,阜品碩只有十七歲。
佐明說:「我們到一個比較清靜的地方去說話。」
品碩點點頭,她取起書包,匆忙間跌出一本書,佐明一看,正是王廣田的新作。
呵,不如去廣田家。
恰巧這時,手提電話響了起來。
正是廣田的聲音。
佐明立刻說:「廣田,馬上準備茶點,我帶一位客人到你家來,她是我們同類。」
佐明可以覺察到廣田在那一頭張大了嘴。
佐明家是流落地球的外太空人,急急尋找同伴。
上了車,佐明同少女說「我們給神秘人一個代名,我們叫他光。」
阜品碩點頭,「真好,這世界如果沒有光,不知怎麼辦。」
這小女孩十分懂事,而且容顏秀美,佐明一見便有好感。
「我們現去王廣田的家。」
「王廣田!」阜品碩又意外歡喜,「你認識王綿綿歷險故事的作者王廣田。」
佐明笑,「正是,我看見你也帶著她的書,她快要出門,有緣份才碰得見。」
倒底年輕,品碩興奮地說:「我可以請她親筆簽名了。」
佐明心想小讀者來了,小讀者會有什麼樣的故事?
廣田站在門口等她們,佐明忙為她們介紹。
品碩一進門就「呀」一聲,表示讚賞。
小綿綿走出來,看見一位姐姐,伸出手來。
品碩蹲下,與幼兒交談。
廣田見她性格祥和,十分喜歡。
她招呼客人到書房坐下。
「你可以把故事告訴我們了。」
廣田與佐明都急急想知道真相。
小品碩點點頭。
廣田給她一杯熱可可。
品碩低下頭,像是思量該怎樣開口。
終於她說:「我家一共三個人,爸爸媽媽與我,父親是個工程人員,收入穩定,母親設計結婚禮服,在家工作。」
「咦,是個幸福家庭呀。」
品碩說:「本來是。」
「可是出現了第三者?」
品碩抬起頭,「請聽我說下去,約在我七八歲的時候,我開始發覺,簡單的一家三口,有極大不妥的地方。」
七歲的阜品碩因聰穎過人,已經跳了班,念三年級,下了課回家,懂得自發自覺地打開書包取出家課來全部做妥。
這一天放學,校車把她載回,她掏出鎖匙打開門,看到母親背著光,站在露台前。
她沒有回轉身來,只是說:「你洗個澡吃點水果自己做功課吧。」
品碩問:「你可是要趕做趙姐姐的婚紗?」
母親的聲音有點沙啞,「不,我只是累。」
品碩走近母親。
「別過來。」
在黝暗的光線裡,品碩發覺母親的右眼腫起,眼白變得血紅,她受了傷!
「媽媽。」她大吃一驚,「你怎麼了,可要看醫生?」
「我沒事,我不小心在浴室摔了一跤,別告訴別人。」
「是。」
那天晚上一整夜,父親都沒有回來。
他總有個地方可去。
每次與母親吵- 架,他一定失蹤,等到母親氣消了,又悄悄出現,直到第二次,他脾氣暴戾,一觸即發,又再次不受控制。
他們越吵越凶,開頭,母親不甘心,會得還嘴,到後來,因怕品碩受驚,希望息事寧人,可是被對方看出她有顧忌,更加放肆。
最近,變本加厲,他喜歡出手。
啪的一聲,揮手出去,無論擊中對方身體哪一部分,強力地打中無助柔弱的肌膚,都有一種欺凌人的快感。
一次得逞,又來第二次,第三次。
一種霸者的勝利感:怎樣,是擺明凌辱你,你又敢怎麼樣?去,去報警呀,一起到派出所去,或離婚或判刑,咦,你不要面子嗎,你以後怎樣見親友?女兒又如何做人?
一次又一次息事寧人,更被對方利用。
半夜,品碩時時一身冷汗驚醒,像是聽見僕僕僕打人聲音,可是不,一切寧靜,無事發生。
以為是惡夢,可是,第二天,母親的面孔又腫了一邊,或是,頭部流血不止,縫了三針,甚至一次,手臂折斷,需要上石膏。
這樣過了三年,母女一日比一日沉默淒苦。
漸漸醫生起了疑心,派人來採訪過母女。
社會福利署工作人員很熱心很含蓄,「方月心女士,你有困難,不妨對我們說。」
品碩見母親一言不發。
那位小姐得不到答案,便改變話題:「阜品碩小朋友,我可以看看你的功課嗎?」
品碩把上學期的成績表拿出來。
「嘩,」那位小姐讚歎:「八科A ,這種成績如何獲得?你有幾個補習老師?」
品碩的母親輕輕答:「她沒有家教。」
「啊,所以說,真正的優異生毋須刻意栽培。」
品碩站在母親身後不語。
「方女士,我覺得女子不應怕事任人欺侮,你說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