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燈火闌珊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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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2 頁

 

  寧波微笑。

  「說呀!」孫經武催她。

  寧波答:「因為我與他有說不完的話。」

  孫經武嗤之以鼻,「說話,我也會,我陪你聊好了。」

  寧波笑,「可是我當初嫁你,沒把你當聊天對象。」

  「你當我什麼?」

  江寧波不肯作答。

  孫經武悻悻地說:「我知道,當年你只不過想得到我的身體。」

  寧波按住他的手,「再說下去,孫教授你就要名譽掃地了。」

  並非過慮,鄰座幾位時髦女士正豎長耳朵偷聽他們的對白。

  可是孫經武不理,他氣忿地說:「後來,你對我肉體厭倦,便拋棄了我。」

  寧波把他的手放在臉頰上,「你真懂得討一個中年女子歡喜,謝謝。」

  孫經武這才放低聲音,「為你,寧波,我什麼都願意,我愛你。」

  寧波也笑了,「奇怪,我倆是怎麼離的婚?」

  「我不知道,我愛你一點也不褪色。」

  寧波忽然說:「喔唷,我的丈夫來了。」

  孫經武一怔。

  寧波見惡作劇得逞,大笑起來。

  不不不,羅錫為並沒有出現,羅錫為在紐約總公司公幹。

  「讓我們到別處去,這裡太多一雙雙亮晶晶眼睛盯著我們。」

  他們選了一個更壞的地方,他們到寧波的家去。

  孫經武一看,「裝修過了。」

  因為實在已經是中年人了,寧波把屋子改修成一隻乳白帶粉紅色的油漆,看上去十分漂亮,藉之振作情緒。

  「他現在也住在這裡嗎?」

  他當然指羅錫為。

  「不,」寧波答,「我住在他家,他不住在我家。」

  「聽說他極之會做生意,佣金賺得麥克麥克。」

  「不比當年的你差啦!」

  「沒有孩子?」

  「自顧不暇啦!」

  「對於童年往事,看得出你仍然耿耿於懷。」

  寧波笑,「孫經武你懂得什麼,我與你相處不過兩年光景。」

  「做你的子女會很幸福,做父母和做其它工作一樣,其實不過需要盡責,再多溺愛也比不上承擔責任。」

  「你呢?你做了父親沒有?」

  「看情形吧!看誰對我真心。」

  寧波笑不可抑。

  「我與你阿姨及正印見過面。」

  「正印如何?」是真的關懷。

  「艷光四射,不能逼視,聽說一個姓童的地產商正拚死命追求她。」

  「童潤章。」

  「正是此人,可是你阿姨頂不歡喜他,嫌他老,說女婿年紀不能比丈母娘更大。」

  寧波忽然覺得寂寞,自己姐妹的事竟要由人轉述。

  「聽說正印和你已經沒有來往?」

  寧波頷首,這不是秘密,所有親友都知道此事。

  孫經武搖搖頭,「女性的友誼,大抵不過如此。」

  寧波立刻更正,「你應該說,整個人類的友誼都很脆弱,根本靠不住。」

  孫經武微笑,「仍然維護姐妹啊!」

  「這是事實,人與人之間總會生隙嫌。」

  「多可惜,你倆曾經形影不離。」

  這是真的,下床第一件事是找正印,把昨夜所做的夢告訴她。直到目前,有什麼略為奇突的事發生,她總是想,唏,正印會怎麼想,正印一定有別緻的意見。

  「是因為邵氏製衣終於屬於你?」

  寧波臉色大變,「孫經武,連你都用這種口氣,我非常失望,邵氏製衣合法出售,我與三位合夥人合法收購,是天公地道天經地義的一項商業行動,我與阿姨姨丈並沒有誤會,你不得含血噴人。」

  孫經武不語。

  「總有人會無中生有,無事生非,憑你我交情,應當站起來為我闢謠:『不,江寧波不是這樣的人。』不,你不但不為我講一句公道話,還幫著愉快地散播謠言,你居心何在?」

  「我並沒有與第二個人提過此事。」

  「姨丈年紀大,想退休,正印根本從頭到尾沒有承繼祖業之意,囡囡修的又是建築系,於是出售製衣廠股份,你別說得好像我陰謀併吞他人財產似的。」

  孫經武舉手投降,「我並無此意。」

  「又是我多心?」寧波冷笑,「我只佔百分之十五股,乃是受薪董事,打理舊部,安排他們爭取合理酬勞退休、轉職或留任,純因感情緣故,辦完此事,我一定拋出股份,撒手不理。」

  孫經武看著她,「同時賺它一票。」

  寧波看著他,「一買一賣,當然有利潤,這是投資之道,否則,款子放銀行裡,利息再低,也還有四五厘進帳,何必勞心勞力冒這種風險。」

  孫經武說:「我只是個教書先生,此刻我對賺錢已無興趣。」

  江寧波忽然笑了,過一刻,她轉變語氣,「看我,多無聊,竟為自己辨護那麼久,並做不到四十而不惑。」

  「由此可知你多在乎此事。」

  寧波攤攤手,「我根本不應跟你抬槓。」

  孫經武看看腕表,「我要走了,保不定尊夫回家敲門,屆時我可尷尬。」

  寧波沒有再笑,她送他出門,「再見。」

  孫經武忽然溫柔地說:「我現在總算明白你為何可以與他長相廝守。」

  寧波總算露出一絲笑意,「何故?」

  「因為他完全不瞭解你,他看不到你凌厲無情的一面,可是他愛你,你在他眼中,永遠是坐在前一排的少女同學。」

  寧波此時已經心平氣和,「也許你是對的。」

  「保重。」寧波關上門。

  她歎口氣,對或錯,已經沒有關係。

  她記得入主邵氏製衣廠第一日,感覺奇異。多年之前,她自學堂出來,到姨丈處做見習生,寫字檯在他房外一個角落,暗無天日,白天都得開燈工作,姨丈有個壞習慣,有事只在房內大叫一聲,所有員工便放下手頭工夫赴進去應召。

  下午,他興致來了,大點名,叫完這個叫那個,夥計個個不能專心工作,氣得苦笑搖頭。

  是這樣熬上來的呀,江寧波。

  她無法不真心待他,因為他是她的恩人。

  就算這次收購,仍由她充當中間人,盡量賣得好價,現在,他可以安然移民外國住其中型公寓。

  那一日,她坐在姨丈的房間裡,一眼看見牆角的夾萬,不由得嗤一聲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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