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明年給你送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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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 頁

 

  「你休息一會,我還有工作要做,稍後再來看你。」

  芝子服了藥,在梳化上盹著。

  醒來的時候,看見阿路坐在她身旁。

  他去了這半日,看上去像難民,衣褲骯髒,都是汗跡,面孔浮腫,同芝子一般乏力。

  芝子睜開眼睛,「經天──」喉嚨炙痛,說不下去。

  阿路卻很平靜,他說:「芝子,他捐贈所有器官,心臟指明送給他的小叔,正在進行移植。」

  芝子呆住。

  「湖水寒冷,他混身肌肉,沒有多餘脂肪,故此體溫迅速下降。他一生喜愛冒險,這種結局,在意料之中。」阿路說。

  這時,有人在身後說:「我已通知他父母。」

  芝子一看,原來周律師到了。

  她靜靜坐下來。

  「我去現場看過,灣內平靜無波,不像發生過意外。」

  芝子嗚咽。

  「這裡交給我,阿路,送芝子回家梳洗。」

  芝子舉起手臂,這才發覺自己混身血污,剛才一跤摔得不輕。

  周律師的助手已經趕到,芝子點點頭,跟阿路回家。

  陸管家的電話隨即到了。「我在候機室,半日可到,周律師已通知我詳情,我最不明白的是,這不過是一次平常潛泳──」她的聲音哽咽。

  芝子無言。

  她的胸膛像是掏空一樣。

  掛上電話,芝子淋浴梳洗,水用得太燙,等到混身發紅才發覺,關上水龍頭,呆半晌,才懂得穿回衣服。

  阿路沒有休息,他準備凍熱飲三文治帶給周律師她們。

  女傭遞一杯西洋參茶給芝子。

  屋子裡靜寂一片,沒有人說話,各人默默機械化辦事。

  電話不停地響,誰接聽便由誰回答親友問題。

  那個下午,經天的堂表兄弟全部來致哀。

  室內有哭泣歎息。

  各人都擁抱安慰芝子,他們都認為她是申經天的未婚妻。

  芝子低著頭一言不發。

  待他們散去,芝子回到醫院。

  半日內她已經消瘦憔悴。

  羅拔臣醫生走出手術室,疲倦但神情愉快,「手術成功,病人可指日康復,我期望他過完全正常的生活。」

  芝子一陣激動。

  「明天一早你可以與他說話。」

  「我在這裡等他。」

  周律師說:「我們都回去吧。」

  她一進申宅便忙著做各種聯絡工作。

  芝子輕輕推開經天的房門,奇怪,像是馬上會回來似的:全身鹽花、皮膚金棕,大喊冰凍啤酒在什麼地方。

  他換下待洗的襪子成堆在一個角落,傭人還未替他拿到洗衣房,毛巾搭在椅背,一條長褲膝頭穿了個大孔。

  芝子呆呆坐下。

  椅子上有什麼?一大疊地圖。

  重床角放著一大只背囊,裡邊不知有什麼裝備。

  人卻是永遠不會回來了。

  周律師推開門。

  芝子抬起頭來,雙眼無神,漫無焦點。

  周律師握住芝子雙手,歎口氣,「元東終於可以活下來了。」

  這家人真不幸,非要犧牲其中一個不可。

  「這件事,元東還未知道呢,怎樣同他說,也是一個關鍵,任務交給你了。」

  芝子垂下頭。

  「長輩們不會過來,事情完全交給我們辦。」

  芝子看著窗外,忽然吃一驚,原來天還未黑透。

  這一天怎麼會這麼長!

  「早點休息,還有許多事等著我們做。」

  半夜,芝子起床嘔吐,整個人蜷縮成一團,四肢不能伸展。

  她怕倒下來,第二天沒有力氣做事。

  你是誰,為什麼哀傷,你不是申家一名僱員嗎,東家的事與你何關?

  一清早,大家還是全起來了,周律師預備了黑衣裳,正在分發。

  陸管家趕到。

  大家都沒有說話,取了衣裳去換。

  管家說:「慢著,元東那邊需要人,芝子,你去看他。」

  芝子點點頭。

  她露出一絲笑容,「帶一小瓶威士忌去。」

  他們出門才發覺目的地是同一間醫院,只是申元東在西翼,而申經天在南翼。

  到了大門,他們才分手。

  申元東仍在深切護理病房。

  芝子穿上消毒衣進去。

  他還沒有心情喝威士忌加冰,但是睜開眼睛,看到芝子,輕聲問:「沒有同我送花來?」

  芝子強笑,「要待明年花開時,才能給你送花來。」

  「那麼,你要記住了。」

  醫生在一旁,躊躇滿志,洋洋得意。

  他的病人可以存活了。

  忽然申元東問:「經天呢,經天還在睡懶覺?」

  羅拔臣向芝子施一個眼色,芝子支吾一聲。

  醫生說:「芝子,下午再來看他。」

  申元東抗辯:「讓芝子再陪我說多幾句。」

  醫生出去了。

  芝子見那副樸克牌仍然在茶几上,取過來,洗了洗,發了兩張給他,一打開,仍然是兩張愛司,一張紅心,一張黑桃。

  真是難得的好牌,一連三次如是。

  她握住元東的手,替他理了理頭髮。

  他輕輕自嘲:「可是像只骷髏了。」

  芝子低聲答:「想長肉,還不容易。」

  元東長長吁出一口氣,「那批學生名單,看樣子會用得著。」

  芝子回應元東,「這一定是班勤力的好學生。」

  「說好我們三人一起去旅行,去阿爾及爾的坦畿亞可好?」申元東問。

  「不是法國羅華釀酒區嗎?」芝子反問。

  「去,叫經天來,我們馬上研究去處。」

  這時一名看護走進來,同申元東說:「你女友真正愛你,不眠不休駐守醫院,難怪你康復得那麼快。」

  元東忽然傻笑。

  他削瘦的臉頰上全是皺紋,芝子忍不住伸手去撫平。

  這時,周律師推門進來,滿面笑容。

  「元東,醫生的報告非常樂觀。」

  元東答:「我真幸運。」

  「元東,我想與芝子說幾句話。」

  周律師與芝子走出病房。

  「還沒有向他說?」

  芝子啞口無言。

  「你還未找到機會?」

  芝子遇到了一生中最艱難的任務。

  「我也覺得至少要待他離開深切治療病房才說。」

  芝子點點頭。

  「芝子,經天的母親還是來了,住在酒店裡,你可願意見她?」

  芝子答:「我立刻去。」

  是個下雨天,夏季還沒有結束,已經風大雨大,打傘也沒用,褲管濕漉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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