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早上七八點鐘的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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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頁

 

  容家住址怎麼會在杭州第一孤兒院的計算機數據上出現?

  子翔連忙閱讀內容。

  「一九七六年十二月十一日加國公民容氏夫婦領養三月大女嬰祥紅。」

  子翔不敢相信雙眼。

  這正是她的生日!

  子翔猛地站起,推翻了椅子。

  趁苗岱紅未返,她把整份文件印出小心收好。

  岱紅回轉來,笑著說:「林斯先生說明日中午親自送護照來。」

  她看見容子翔呆呆地站著。

  「你怎麼了?」

  岱紅順手按熄計算機,收拾桌面雜物。

  她再轉過頭來,發覺子翔已經不在室內。

  她追出門口,「子翔,子翔?」

  子翔奔出孤兒院,一時不知去向,她截了一部街車。

  司機問:「去甚麼地方?」

  「丹陽路。」

  她走進一間咖啡室坐下,細看手上資料。

  子翔還算鎮定。

  她父母的姓名地址,她的出生年月日,文件上還有她的照片,她的血液是O負型。

  照片中的她與今日無太大分別,小小圓扁臉,大眼睛。

  這無異是她。

  子翔抬起頭,孤兒院她叫祥紅,所以,母親給她取一個叫子翔那樣文雅動聽的名字。

  她仍然不願相信這是事實。

  純是巧合,希望在地球的另一邊,也有一對容彼得馬利夫婦,廿五年前,在杭州收養了一個孤女。

  子翔打電話給李岳琪。

  岳琪惺忪的聲音傳來,「子翔,恭喜你,事情完善解決。」

  子翔難以啟齒。

  「子翔,甚麼事?」

  「琪姐,你第一次見我時我幾歲?」

  「十六歲,省試第一名。」

  「我是否一個快樂兒童?」

  「全世界最幸福。」

  「謝謝你。」

  「喂喂喂。」

  子翔隨即撥電話給林斯。

  她咳嗽一聲,「可以出來嗎?有私事找你幫忙。」

  林斯驚喜,「你在甚麼地方?」

  「丹陽路。」

  「當心扒手,把財物放好,我十分鐘就到。」

  他丟下一切跑出去。

  一推開咖啡室玻璃門便看見子翔坐在角落。

  子翔看見他時眼神像見到老朋友似。

  林斯立刻知道有重要的事。

  子翔問:「有沒有靜點的地方可以說話?」

  林斯說:「你要是不介意,可到舍下詳談。」

  子翔點點頭。

  他把她帶到寓所,打開門,子翔只見公寓全白裝飾,沙發上蒙著白布套,十分整潔,是個談心的好地方。

  他斟一杯啤酒給她。

  子翔仰頭喝乾。

  「你像是受了刺激。」

  「林斯,請你幫我。」

  「有甚麼事請直說。」

  子翔把打印文件交給他。

  林斯打開來細閱,他面色也變了。

  子翔把護照交給他,護照小相片與嬰兒十分相似。

  林斯不置信地輕聲問:「你是幾時發現這件事?」

  「一小時之前,孤兒院當我自己人,讓我看機密檔案,無意中發現。」

  這時,子翔聲音開始顫抖。

  「你的父母從未與你提起此事?」

  「我一向以為是他們親生。」

  「慢著,尚未百分百證實。」

  「林斯,幫我。」子翔捧著頭。

  「我立刻替你調查。」

  他馬上進書房去安排一些事。

  林斯出來時發覺容子翔蜷縮在安樂椅裡,面孔埋在手臂中,看不到她的臉。

  林斯並沒有叫她堅強或是振作,說比做容易,他不喜講勵志廢話。

  他只是輕輕說:「我已托省府生死註冊處調查計算機記錄。」

  子翔嗚咽一聲。

  他故意說些別的話題:「孤兒院事件解決,你也該功成身退了。」

  「一點跡象都沒有。」

  「甚麼?」

  子翔坐起來攤攤手,「我把前半生從頭到尾粗略地想了一遍,一點非親生跡象也無,他們待我赤誠,是世上最好的父母。」

  (12)

  林斯溫和地反問:「那你還想怎樣?」

  子翔歎息落淚,「他們為甚麼不把真相告訴我?」

  「因為太愛惜你,也許怕從此生疏,唯恐失去你。」

  「人家得知真相後,會得恍然大悟,所有平時懷疑的蛛絲馬跡得到答案,但是我想來想去都仍然認為我是個親生兒。」

  「子翔,你很幸運,我的童年不很愉快,十二歲之前我時時想出走尋找親生父母。」

  「真的?」

  林斯點頭,「各人有各人煩惱,家父終身不願正經工作,家母獨力支撐家庭,深以為憾。」

  「孩子一定很吃苦。」

  他凝視她,「你四處奔走,男伴沒有異議?」

  子翔已把他當朋友,當下有三分遺憾地說:「我連約會都沒有。」

  林斯愉快地說:「不能置信。」

  「辦公室中人人把我當某種宗教狂熱分子,對社會不滿,妄想憑一己之力,改變風氣,力挽狂瀾,像移山的愚公,挑戰風車的拉曼徹人……」

  「於是你走出那狹小的寫字樓。」

  「此刻我的確愉快得多。」

  說到這裡,他聽見計算機叫他查電郵的訊號。

  「子翔,跟我來。」

  子翔跟他進寬大的書房。

  書房全用中式花梨木傢俱,一架雕刻屏風異常精美,但是子翔無暇欣賞。

  她走到計算機熒屏前坐下,讀完電郵內容,頹然掩臉,耳畔嗡嗡作響。

  電郵證實她一切疑惑。

  子翔凝望天花板。

  書房裝修得非常精緻,原來蛋黃色天花板上漆寫著略深一點點的瘦金體字樣:「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悅乎」,「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不仔細留心,還真看不清。

  終於,壓力實在太大,小鋼炮似的容子翔失聲痛哭。

  林斯很守禮,他並沒有乘人之危趁勢把她擁在懷中,他斟一大杯熱普洱茶及放一塊熱毛巾在茶几上,輕輕退出書房,掩上門,任容子翔哭個夠。

  天花板上還有一句話叫「敬人者人恆敬之」,十分寫實。半晌,子翔漸漸停止哭泣,熱茶與大毛巾都派上用場。

  林斯輕輕推門進來。

  他手裡捧著盛三色冰淇淋的玻璃碟子。

  子翔見了,二話不說,接過來埋頭苦吃。

  從大學開始,子翔一遇不愉快事,便愛說:「吃死算了」,或是「我將憂慮溺斃在食物中」。

  但是那些小煩惱不過是功課來不及做或是母親希望她多多操練小提琴,以及小男生的電約未到之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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