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早上七八點鐘的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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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頁

 

  有工作已經很好,義工自遠處來建新診所,他們感恩不盡。

  稍後,史習恩給子翔送午餐來。

  「雨季快到。」

  「是那著名的季候風吧。」

  「時時豪雨成災。」

  「上天對這塊地方像是不公平。」

  「可是,這裡使人更加感恩。」

  子翔笑了,「史習恩,你是罕見人類,你大可在都市內醫傷風鼻塞,何必吃苦。」

  「你呢,子翔,你為甚麼不參加舞會飲宴,跑到這個有霍亂天花的國度來。」

  「我想看多一點。」

  習恩答:「我也是。」

  「工程完畢我將離去。」

  「我們不捨得你。」他的語氣真摯。

  「基金會將另外派人來。」

  「上次來一位中年女士,大講節育,沒人上門。」

  子翔失笑。

  史習榮走過來,「說甚麼有趣事?」

  子翔連忙問:「昨日那女孩情況如何?」

  習榮輕輕答:「她今晨死亡。」

  子翔噗地吐出一口氣。

  像一隻流螢,朝生暮死。

  「 遭人燒傷,不知如何,掙扎到營地,十隻手指已融成一堆,皮膚百分之七十受損。我們盡力搶救無效,照例報警。」

  「為甚麼遭害?」

  「通常因為不聽話,躲懶,逃跑。」

  「兇手是誰?」

  「家長、工頭。」

  「她叫甚麼名字?」

  「無名,她已不能說話。」

  「她甚麼年紀?」

  「約十三四歲。」

  子翔不再出聲,過一會她說:「我不想久留此地。」

  子翔站起來走到空地去。

  她抬頭看著天空,這時,烏雲忽然湧到,隆隆雷聲,大雨驟降,每一滴濺開都有手掌那麼大,打在背脊上,覺得痛。

  沙地很快轉為深色,低窪處漬滿水,像一個個小池塘,季候風來了。

  史習榮打著傘出來,遮住子翔。

  子翔低聲道歉:「對不起,我太過情緒化。」

  「開始我也這樣激動。」

  「可是你沒有走。」

  「憤怒正是我留下的動力,一件事有兩種看法,在大學裡,我參加了觀星會,一位同學說:『看到宇宙浩瀚,令你懷疑上帝是否真正存在』。」子翔答:「怎麼會!我每次仰觀星象,都讚歎驚異上帝天工。」

  史習恩微笑,「正是。」

  大雨傾盆,打得雨傘傾斜。

  子翔連忙去查看工地。

  只見工人對大雨視若無睹,照常操作,人人淋得像落湯雞,子翔看著史習榮。

  她明白他留下的原因。

  這時,子翔聽到一種叫聲,像孩子尖聲喚同伴。

  「那是甚麼?」

  「猿啼,一到大雨,猿猴爭相走避,通知同伴一起走到高地。」

  子翔抬起頭,她真的置身荒山野嶺了。

  晚上,她向母親及岳琪報平安。

  史習榮忽然帶著陌生人進來。

  那人穿軍服,同子翔說:「容小姐,我是山都上尉,你需實時疏散,我特地來通知你,營地附近有游擊隊出沒,外國人不宜久留。」

  子翔一怔,「史家也是外國人。」

  「不,史家是本地人,容小姐,請即刻跟我往飛機場。」

  習榮習恩兩兄弟一齊說:「我送你。」

  「但是——」

  習恩說:「平房進度理想,我們會跟進,你放心,完工給你寄照片去。」

  子翔只得點點頭。

  子翔收拾雜物,把剩餘物資留下。

  史家兄弟剛想陪她上吉甫車,他們的父親出來叫住:「習恩習榮,你們去哪裡,有病人需要診治。」

  子翔連忙說:「不用送了。」

  習恩已經上了車,無論如何不肯下來。

  他像個賭氣的小學生,眼睛看著別處。

  比他大幾歲的史習榮終於跳下吉甫車。

  司機立刻開出軍用吉甫車。

  子翔訝異地問:「甚麼一回事?」

  習恩鬆一口氣,「送你去飛機場。」

  「你們會有危險嗎?」

  「我們與軍方及游擊隊都是朋友,我們沒有政治立場。」

  算一算,在雨林中已逗留了十七天。

  大雨滂沱,道路立刻混和泥漿,牛車卡在路上再也走不動。

  司機好心,停下用繩索幫村民拖出困境,阻延不少時間。

  子翔說:「這一來一回就一整天。」

  史習恩不置可否。

  「營地裡有病人需要照顧。」

  「每天都有病人。」

  子翔看著他,「史醫生好似不認同你這種看法。」

  「他不代表我。」習恩的語氣忽然生硬。

  車子抵達火車站,他替子翔背起行李。

  子翔笑說:「送君千里,終須一別。」

  「到了哈拉嗤飛機場再說。」

  那樣依依不捨,子翔又非草木,只得沉默無言。

  身邊有一個壯男陪著上路當然安全得多,不止一次,在火車或飛機上,子翔試圖厭惡地推開半真半假的渴睡漢,有史習恩在身旁,她毋需簷心。

  習恩問:「下一站你去哪裡?」

  子翔答:「先回家。」

  「別忘記我們。」

  「怎麼會。」子翔拍拍他強壯肩膀。

  火車軋軋開動。

  「是習榮接你來,由我送你走。」

  「正是。」子翔點點頭。

  他忽然說:「前日我與習榮大吵一頓。」

  子翔看著他,「為甚麼?」

  「為著去留問題。」

  子翔訝異,「你們不是已經立志終身奉獻給叢林嗎?」

  「父親知道後,狠狠責罵,去留自由,不可傷及兄弟感情。」

  子翔答:「講得對。」

  「可是,世上只得一個容子翔。」

  子翔呆住。

  她一時不知說甚麼才好,只覺歉意尷尬。

  史習恩用手捧住頭,「習榮先看見你,是,但我與你更投契。」

  電光石火間,子翔忽然明白了,「我這次被調離營地,同游擊隊沒有關係,與我工作表現亦不相干,可是?」

  史習恩答:「對不起,子翔。」

  「是史醫生叫我走?」

  他點頭。

  子翔啼笑皆非:「你們兩兄弟真應好好檢討態度,還有,史醫生應該徵詢我意見,鬧事的又不是我,我真無辜。」」

  他們附近有個嬰兒啼哭,子翔怕是她提高聲音驚嚇人家,故此氣鼓鼓不出聲。

  過一會她說:「史習恩,下一站你好下車了,不勞你送,營地有工作等著你。」

  「子翔,我想問你一句話:習榮與我,你喜歡誰?」

  子翔跳起來,「一個都不喜歡,你們是我工作夥伴,不涉男女私情,我一早有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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