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聳然動容。
梵妮莎說下去:「菲臘是皇位第十八位承繼人,你的占姆士是真命天子,寶琳,我真同情你——我的日子已經夠難過,不知受過多少委曲,何況是你。」
我不響,只是苦笑。
「聽占姆士說,他用直升機把你載回來?這簡直跟打仗差不多了呢,」梵妮莎笑,「於是你感動了,是不是?」
我點點頭:「我相信他對我使了真感情。」我說。
梵妮莎問:「你累了嗎?要不要來看你的睡房?」
我搖搖頭,「我不累,請陪我說話,請求你。」
「你心中驚怕?」梵妮莎問我。
我又點點頭。
「占姆士對你好不好?」她問。
「我不知道,他需我陪伴他,但是我們又沒有時間,開頭是很美妙,那時候——」
梵妮莎接上去,「那時候你不知道他是占姆士皇太子。」她洞悉一切,她是過來人。
「那時候我們盡情玩耍調笑談天,正如一般情侶,享受很高,現在……現在你追我躲,前無去路,後有來兵,因不知事情如何結局,我倆十分悲哀。」
梵妮莎輕輕說:「下個月他要結婚了。」
「是。」
「占姆士叫我令你開心。」她說道。
「謝謝你。」我將杯中的雪萊酒一飲而盡。
梵妮莎坐到我身邊來。
梵妮莎的神情就像一隻貓,那種汲汲的呼吸,洋婦特有的體臭,她也不例外,一應俱有,長長的睫毛一開一合,猶如兩隻小小的粉蝶,我迷茫了,像做夢一般,也不知是美夢還是噩夢,身不由己的尚要做下去,現在握來到這個地方,這個女人與我有同樣的命運,伊堅持要照顧我。
但我情願此刻在我身邊的是大姐,我多麼需要她的一雙耳朵,她只要溫言替我解釋幾句,我便有無限的窩心。
梵妮莎說:「占姆士叮囑我,叫我令你不可與任何人接觸。」說得很溫柔,但語氣太權威了。
我不言語。
「寶琳,我與你,也可以說是在一隻船上,我們做人呢還是小心點好,皇后陛下是一個精明厲害的角色,占姆士這次也真的為你犯了天條,」她非常誠懇,「我也不知為什麼要幫著你們對付她,也是因為夙仇,想對她還擊,然而愛是無罪的,別太悲觀,寶琳,占姆士會抽空來看你。」
她喝許多的酒,但是酒量奇好,一隻維持清醒,她斜斜倚靠在一張織錦貴妃榻上,金髮如一道瀑布般灑下,即使伊是個掘金女,相信有不少大亨會甘心情願奉獻,那邊的人對她估價也太低了。
她終於放下水晶酒杯。
我問她:「值得嗎?這一切值得嗎?」問得無頭無緒,但相信她會明白。
她收斂了豪放的笑容,碧綠的雙眼沉了一沉,良久她都說不出來。
她開始在陰沉的會客室內踱步,黑色的禮服使她添增了不少古典美,整個人與裝修配合得天衣無縫,像是一幅宮庭畫。
我提心吊膽地等著她的回復。
她終於轉過頭來,反問我:「你愛占姆士嗎?」
我說:「我為這一切已經沖昏了頭腦,我哪能定下神來問自己……你是否愛上了這個人?」
「答得好,但我想,占姆士是愛你的?」她又問。
我悲哀的答:「你收留我作報夙仇的工具,而占姆士,他利用我爭取自由。」
梵妮莎大笑起來,但那笑聲中充滿哀怨,我聽得惶恐,站了起來。
她握住我的手,「寶琳,你比我聰明,我被菲臘追求的時候,因過分相信自己的美貌與魅力,竟沒有想到這一點。寶琳,菲臘厭倦皇室生涯,到今日我發覺我不過是他逃脫那個環境的藉口,我背著一身的罪名,有苦自知。」
我怔怔的看著她。
「讓我們希望占姆士不一樣的。」她苦澀的說。
「他到什麼地方去了?」我問:「他可是真的大馬球去了?」
「他去排練大婚典禮。」梵妮莎坦言說:「他的母親在那裡監視著。」
我問:「我在這裡幹什麼?」
梵妮莎詫異的說:「等他嗎,想所有的情婦一般,等。」
我至為震驚,良久不能說話。
梵妮莎覺得不忍,連忙安慰我,「占姆士會善待你,他們都是大好的情人。」
我也只好笑了。普通人再浪漫,也不會出動直升機來把女朋友帶回頭。
梵妮莎再倒給我一杯酒,說:「乾杯。」
「乾杯。」我說。
那夜我躺在舒適的客房中,睡到半夜,還是不能決定是否要做一個逃兵。
瑪麗皇后陛下應當比我更尷尬吧,這是我唯一的快感。
第二天清晨,梵妮莎親自為我捧早餐進來,還有一大束紅玫瑰。
「親愛的,」她坐在我的床頭,「占姆士送花來。」她穿著桃子色的露胸緞長袍,簡直是性感女神的化身。
我說:「我是鄉下人,非得刷了牙才能吃東西。」順手攤開報紙,頭一版便看到占姆士的照片。
梵妮莎連忙搶過報紙,她說:「占姆士真人比上照好看。」
我默然,注視他照片身邊的那個人。
「來,起床打扮打扮,在巴黎,如果不是從早玩到晚,簡直辜負了好春光。」
我掀開真絲被起床。
「我介紹你見菲臘,」梵妮莎愉快的說:「他是個可人兒,你會喜歡他,他的一管鼻子長得跟占姆士一模一樣。」
我披上袍子,覺得自己簡直與梵妮莎混得成一家人了。
菲臘也不過只比占姆士大兩歲,他比占姆士更加公子哥兒,且少了那份老成,他過來吻我的臉頰,又吻梵妮莎。
他閒閒的態度使人以為他認識我已有一段日子。
他說:「占姆士最近風頭勁得很哪。」
梵妮莎說:「你這個討厭的人,離了那邊,又捨不得那邊,若不是他們天天伸長脖子等我倆分手,我早去跟了阿拉伯油王了。」
一早便打情罵俏,很有生活情趣的樣子。我只是轉動著茶杯杯子,不發一語。
菲臘凝視我,「他們東方人的眼睛,陰沉沉的,裡面彷彿有三千年的歷史,再也看不透瞧不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