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進和忽然溫柔地答:「對,都已經辦妥了,你放心。」
是這一份溫柔,令少群對余進和稍微改觀。
只見他輕輕視吻未婚妻的手,「但願我也像你這樣,不理世事。」
胡智敏笑了,「媽老說我笨,像我有什麼好。」
余進和看著少群,「你覺得奇怪吧。」
少群木著臉不置可否,她不會說失禮的話。
不料余進和露出寂寥的神色來,他對陌生人吐心聲,「這是一宗買賣婚姻。」
少群震驚。
余爵雄是本市殷商,祖先發跡史可追溯到百年前,余家曾任英國買辦大班得力助手。
怎麼會利用子孫婚姻做買賣?
少群雙目表露了她大惑不解。
第五章
余進和像是喃喃自語:「你看智敏,一輩子不懂憂愁,你替她難過?不用擔心,在她自己小天地裡,她不知多開心。」
智敏這時轉過頭來微笑,「進和你在說我?」
余進和揚聲,「正是,」他說下去:「二億美金的嫁妝,加兩幢洋房,一座在倫敦,另一座在溫哥華,你說,是不是最幸福的新娘。」
少群看著他。
為什麼,為什麼對一個陌生人說那麼多心事?是否已經憋得快要發瘋?
少群仍然不出聲。
「一看就知道你是個聰明絕頂的人,」他也看著少群,「你到這間屋子來有什麼企圖?」
幸虧這個時候,胡華灼回來了,那余進和才住了嘴。
叫少群意外的是。胡氏沒有架子。
他向少群招呼過,輕輕撫摸女兒頭髮,便回到書房去,在商場聞說是心狠手辣的他卻是個慈父。
那天傍晚,少群用自己的手提電話向立錚報告。
「怪,怪得不能再怪。」
立錚輕輕銳:「原來胡智敏是智障兒。」
「你也知道?」
「在所謂上流社會裡,這起是人所共知的秘密:她一出生就如此。」
「余家呢,」少群問:「余家經濟是否有問題?」
「是,祖業就快保不住,親家胡氏願意注資十億,才可喘口氣。」
「確是買賣婚姻。」
立錚在那邊笑,「你同情哪一方,胡智敏還是余進和?」
「胡智敏。」
「她的智能等於一個七歲孩子,不知痛癢。」
「那麼余進和的犧牲亦不少。」
「他婚後照樣可以做回他自己,誰會干涉他。」
「這樣說來,誰都有得益?」
「每個人都有好處,余家可以保住家族生意,胡家可以高攀望族。」
「那麼,胡思敏命案呢。」
「奇就是奇在這裡,胡思敏究竟做錯了什麼?」
有人進來,少群按熄電話。
晚上,胡宅請客。
請的正是未來親家余爵雄夫婦。
少群在心中慶幸:這出活劇所有的主角都到齊了,難得。
他們吃飯,她在四周巡視。
廚房的張嬸見她在門前徘徊,便悄悄指一指,「二小姐就躺在這裡。」
呵,就在門前近圍牆處。
「是你最先發現她?」
「我每天早上六點半由司機載我到街市買菜,風雨不改。」
「嗯。」
「一出門就看見她,那可怕樣子我一輩子不會忘記,我大聲叫嚷,司機奔出來看見,立刻報警。」
「司機是小赫嗎?」
張嬸說:「那孩子是無辜的。」
「你怎麼知道?」
「看得出來,是二小姐向他撩搭……」忽然住了嘴。
少群笑笑,並沒有引她說話。
一條私家路靜悄悄,少女死亡時間約為凌晨三時左右,大宅內沒有人聽到聲響,假設胡思敏尋歡作樂至深夜,有人伺服門外,襲擊她,但,車子為什麼沒有駛進車房?
這人肯定要置她死地,一點機會也不給她,對牢太陽穴近距離開槍。
張嬸惋惜地說:「那樣活潑的一個女孩,唉。」
少群坐在廚房吃麵看報。
有人進來,「你在這裡,我到處找你呢。」
一看,卻是余進和。
張嬸即時避開退出。
余進和自己在酒櫃取出一瓶香檳,冰鎮,坐在少群對面,「同四位老人家吃飯,悶死人。」
少群看著他,這人替油頭粉面下了新定義。
「仍然不說話?」他失望,「這項挑戰難度甚高,怎樣才能叫你出聲?」
他彷彿任何女性都不放過,都想勾搭。
「不要緊,你有一雙會說話的眼睛。」
少群忍不住嗤一聲笑出來。
這一笑牽動了他的思緒,「思敏也愛這樣嘲笑我。」
呵,終於有人提到思敏兩字。
「可憐的思敏,死於非命,警方找每個人問話,小報不住報道不實不盡消息,唉。」
他語氣裡有真實的悲哀。
「我愛思敏嗎,不,但是我們合得來,我倆玩得瘋,大家盡興。」他開了香檳,自斟自飲。
少群吃驚,他同未婚妻的妹妹有染!
「你好像很意外,」余進和有三分酒意,「這間屋子裡每個人都知道這件事。」
「進和,你在這裡。」
胡智敏走進來。
余進和很溫和,「你找我?」
少群有種感覺,即使他對胡智敏沒有感情,他也不會刻薄她,他不是壞人,他本身也是個悲劇。
智敏笑:「四位老人家談生意,悶死人。」
少群笑了,至少這對未婚夫婦對一件事有同感。
沒想到智敏也有感慨,她說:「蘇小姐最開心,她有自由。」
少群惻然。
余進和斟一杯酒給未婚妻,「他們仍在談合併的事?」
「是,決定下星期宣佈計劃。」
「余家得救了。」
胡智敏看著未婚夫輕輕問:「進和你可愛我?」
余進和不加思索地答:「我全心全意愛你智敏。」他只能這樣說。
智敏滿意了,輕輕靠在他肩上。
這次,是胡太太推開廚房門進來,「咦,怎麼都在這裡?」
她臉上難掩興奮之意,「鄉村俱樂部及高球會都立刻收了我做會員,多得令尊保薦。」
余進和輕輕說:「應該的。」
「已經輪候三年,這次得當所願,蔣太太錢太太不敢再小覷我。」
少群只覺得一股寒意自背脊流下腳底,透心涼,她的小女兒已經不在人世,她卻為這種小事興奮。
抑或,對胡夫人來講,在社會上一步步往上爬才是世上最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