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冷傲的表情忽然融解了,有一絲詫異,「你在我班上?」
展航跑到註冊處要求轉系。
註冊官走出來見他,「每學期都有幾個像你這樣舉棋不定的學生。」
於展航賠笑,「是為著避開一場劫數,請幫忙。」
那人沒好氣,「所有學位統統滿座,下學期請早。」
展航頹然。
「你成績上佳,我替你留意空位,下次,你又想選讀什麼?」
「出名老教授的科目。」
「有,英國文學的麥都考教授及量子力以的姚德森教授。」
「讓我做旁聽生。」
「年輕人你再胡鬧我會要求同你家長面談。」
偉謙知道了抱怨:「你搞什麼鬼,無心向學。」
「來,」展航拉著他走,「我帶你去看一個人。」
他把偉謙拉到教員室外,朝窗裡張望。
偉謙問:「看什麼?」
展航用手一指。
偉謙呆住了,他的記憶慢慢回來,臉上變色。
「她!」
「是,像不像?」
「約有三分。」偉謙喃喃說:「但是,還是不夠媚,不夠柔惑。」
說得真好,沒想到這個老實頭對女性也有這樣精確的見解。
「你最近可有見過她?」
「好幾年不見了,現在的姿色恐怕也大不如前了,越是美人,越老得快。」
「不,她沒有老。」
偉謙奇問:「你怎麼知道?」
「猜想。」他不想透露太多。
這時,教員室裡有人看見他們,推開窗門問:「找誰?」
展航與偉謙只得匆匆離開。
偉謙同好友說:「你總是喜歡年紀比你大的女子。」
「你不覺得嗎,女性總要過了三十歲才有韻味。」
「你說的是,對於一些女孩那種囂張的『我還小我不必守規矩』的態度有時甚感厭惡。」
「有的也不小了,也不是十五六七了。」
「可是,社會仍然保守。」偉謙提醒他。
「偉謙,你也長大了。」
「真難過,別提這些,展航,學業重要。」
「是是是。」
兩人坐在飲冰室吃冰淇淋。
「可有李舉海消息?」
「聽說他目前在澳洲大堡礁附近定居,天天在珊瑚海裡潛水打魚,不知多逍遙。」
展航詫異,「上天好似不懲罰這種人。」
「我的想法與你一樣。」
「你看他,一生好衣食,多少比他端正比他勤力的人都沒有他那麼舒服。」
「做了虧心事,他也睡得著。」
「她仍跟著他?」
偉謙答:「我不知道,我們同他己沒有來往。」
展航知道他說的都是實話。
「段福棋那樣的女子,社會上是很多的,展航,你不必念念不忘。」
展航不語。
「她已是殘花敗柳。」
「很明顯,你不喜歡她。」
「我厭惡這種社會寄生蟲。」
「你太偏激了。」
「展航,那麼多漂亮大學女生對你擠眉弄眼,你視若無睹?」
「有嗎?」
「你不要,由我接收。」
「你上吧。」
真幸運,與偉謙重逢,多一個伴,家裡也熱鬧起來。
偉謙完全不客氣,在於家吃喝住,當自己家一樣,叫主人放心。
展航查到了朱本欣的地址,他的老毛病犯了,週末,他到她門口靜候。
她穿著便服出來取報紙,看到他,卻並無驚訝。
心理學博士,什麼沒見過:
她問:「等了多久?」
展航笑笑,「一輩子。」
她不動容,「你的一輩子也不過十多年。」
展航喜歡她,她有智能,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
「我想喝一杯檸檬水。」
她笑,「也不是那麼小了,大可喝咖啡。」
她是第一個說他已不是那麼小的人,展航恍然若失。
他隨即說:「博士,請分析我的心事。」
「好奇。」
「不,不是那樣簡單。」
「好勝。」
「不,我並無資格去征服誰。」
「那麼,是為著渴望。」
「被你說對了。」
「進來喝杯茶。」
屋內整潔美觀,佈置叫人舒服。
展航說:「有一張長沙發呢,最適合心理病人躺下來傾訴心事。」
「你可以在上面睡一覺。」
「我不敢對老師無理。」
「你好像真的有話想說。」
「是,我來求助。」
「儘管說來聽聽。」
展航頹然說:「我遭到綺惑。」
老師忍不住笑,「十個少年九個曾經擁有這種痛苦的快感。」
「不,我已多年不能控制自己。」
老師凝視他,「那麼,你比較早熟。」
展航沒好氣,「連老師都只能說這種模稜兩可的話嗎。」
朱博士用手托著腮,這名相貌漂亮的學生叫她警惕,呵現在叫他走還來得及。
可是,她並沒有那樣做,她太想聽他的心事,她書房裡有一本未完成的論文,叫一個人的理想伴侶及其最終選擇,有幾章始終未能完成,也許,談話會對她有益。
「你渴望精神寄托。」
展航不出聲。
「父親早逝,兄姐不與你同住,母親有新生活,你又澀於給交新朋友,故此抓緊一個人的倩影不放。」
「不不不。」
他心裡嘀咕,真是陳腔濫調。
不過,只要得到傾訴的機會,也不便埋怨。
「你怎麼會知道那麼多?」
朱博士答:「我看過你的資料,我願意瞭解我所有的學生。」
「你是一個好教師。」
她卻感喟,「不,我考慮改行執業做心理醫生,人們批評我的外型不像教育工作者。」
「因為太漂亮?」
「謝謝你。」
不,她其實不像段福棋,她是那種配備紅外線視野鏡的現代能幹女性,黑夜中哪裡有凼,何處有陷阱,看得一清二楚。
但是當她低頭沉思之際,神情落寞,又有三分似她。
她是於展航心目中的女神?並不,但是,她的映像幾乎已經流在他的血液裡。
朱博士斷言:「你愛上了她。」
展航很幽默,他笑問:「你怎麼會那樣說?」
「來,我同你到沙灘去走走。」
一路上他們沒有說話,親密程度已經超過一般師生許多。
一清早海灘上坐著一對情侶,是昨晚沒有走嗎,可能,一直還在接吻,嘴唇不知有無腫起。
展航凝視他們,耳遇聽得老師問:「她拒絕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