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航笑笑坐到駕駛位上去,把車子呼一聲開出去。
他未來姐夫忽然感慨了,「這才叫做不羈,比起展航的灑脫自在,我真似老木頭。」
筆臻忽然說:「展翅喜歡老木頭。」
鄧中群笑出來,「可不是,那才最重要。」
於太太說:「中群才是理想丈夫。」
筆臻的話出乎意料地多,「展航也不會叫女生失望。」
於太太也笑了。
展航不發一言,把家人送到飛機場。
第十一章
鄧中群說:「我們暑假再來。」
於太太最不捨得,拉住女兒悄悄說了許多話。
歸途中,她對展航說:「在市區放下我。」
「約了英先生?」
「他有點事找我商量。」
「祝你幸福。」
筆臻首先嗤一聲笑出來。
於太太隨即說:「這小子瘋瘋癲癲,逢人恭祝幸福。」
展航說:「善祝善禱,有什麼不對?」
「不同你說。」
於太太下車去了。
展航向筆臻笑笑,「我們呢,我們去哪裡?」
筆臻忽然極之溫柔地說:「哪裡那不去,請送我回家。」
「你不試,又怎麼知道路通向何處?拿點冒險精神出來。」
筆臻伸手出去,輕輕撫摸他的臉頰,「我很明白,唯一的通道是心碎之路。」
「這樣說簡直毀壞我名譽。」
「展航,你永遠不會喜歡我這種類型的女子……」
「嘿,你知道什麼?」
「到家了。」
「晚上再找你。」
「每個女孩子都有兩次機會?」
展航說:「不,你是例外。」
筆臻問:「為什麼?」
「你善待我媽媽。」
筆臻搖搖頭,她伸手,想撫摸他的裸胸,終於沒有,縮回手去。
展航回到家,看到門外被他踢到一角的報紙,蹲下拾起。
今日忙,無人閱報,本來母親每天把一張中文報從頭到尾仔仔細細讀遍。
他到廚房坐下,沖杯黑咖啡,舀了一大羹香草冰淇淋放進杯中,喝一大口。
攤開報紙,看了幾題頭條,都不是好新聞,全世界天災人禍,千瘡百孔。
電話響了,他去聽。
是偉謙,「告訴伯母,我明天來看她。」
「你帶著女友一來坐上五六小時,喝茶吃點心,累不累壞主人?有時還留下晚飯,看見你都怕。」
「沒有的事,伯母歡迎我。」
「一隻水果半盒糖也沒有,你懂不懂規矩?」
「好好好,你要什麼?」偉謙被他作弄得團團轉。
「明天什麼時候?」
「下午三時。」
「果然,是下午茶時分,覬覦我媽做的蘋果陷餅。」
電話掛斷之後,展航順手把報紙折好放一旁。
他沒有看到。
在極低位置上一個小小不起眼角落,有一段這樣的新聞:灰胛一七三地段有一女子暈倒休克,管家報警送院後證實不治,懷疑過度注射毒品所致……
下午,於太太回來了。
手中一大束淺黃色溫室玫瑰,她小心翼翼插好。
展航見她一臉微笑,便問:「英先生再次求婚?」
「不是。」
「你很高興的樣子。」
「我一向與他投契。」
「那多好。」
於太太順手取過報紙,心不在焉看了幾行,又放下。
「他以為我想結婚。」
「現在他明白了?」
「是,照老樣子大家就很好。」
展航頷首,這個老花農有點意思。
於太太又說:「我現在想起來了。」
「想起什麼?」
「你猜前天誰打電話來?」
「你說呀。」
「是馬太太要來探訪我們。」
「哪個馬太太?」
「我也得想半天,都失去聯絡太久,」於大太感慨,「本來是你父親的朋友,不好意思麻煩他們。」
「我仍然全無記憶。」
「我來提醒你:小時候我們去過馬家游泳,她家囡囡遇溺,由你及展翹救回。」
「呵,那個馬家。」展航恍然大悟。
「你說,像不像一百年前的事。」於太太歎息。
展航點點頭。
「他們家隨時過來,已經買好房子找到學校了。」
「多一個朋友是好事。」
「我同她說隨時歡迎,她聲音卻有點彷徨。」
「連根拔起,的確會令許多人彷徨。」
「你看,沒想到老友會得在異地重逢。」
她顯然已無心思閱報,順手把報紙丟到大紙箱裡。
於太太也沒有看到那段新聞。
第二天,剛巧是倒垃圾的日子,清晨,展航把整只紙箱拎出去放在路過。
不一會兒,龐大碩健的垃圾車克隆克隆駛至,工人熟練地傾倒垃圾,將報紙載走。
那段新聞,隨著報紙消失。
新的,當天的報紙又派來了,展航順手拾起帶回家中,放在早餐桌上。
於太太問:「有什麼大新聞?」
「經濟好似略有起色。」
「叫人鬆口氣。」
「媽,馬家那囡囡今年也上小學了吧。」
於太太嗤一聲笑出來,「那年你幾歲?」
「十一二歲。」
「她約多大?」
「五六歲。」說到這裡,展航不禁敲自己他腦袋。
「就你一個人吃飯,你大了,上大學,人家仍然是幼兒。」
「真沒想到。」展航搔著頭。
「真沒想到時間過得那麼快可是?」
展航點點頭。
「那時,以為沒有希望把你們拉扯得大,真想自高處跳下來算數。」
展航吃驚,沒想到堅強的母親曾作此想。
「可是也捱下來,熬出頭,展翅與展翹都發展得很好。」
「我也不壞呀,明年好畢業了。」
於太太笑,「你仍然怪怪地,不過比起三兩年前已經好得多。」
展航握緊母親的手。
「等你也結了婚,我就完成任務,完全放心了。」
展航給她接上去:「屆時你可以穿鼻環,打舌釘,全背脊紋身,服迷幻藥、跳舞到天明。」
於太太笑說:「我告訴你一件趣事,前兩日筆臻陪我去游泳,我到泳池邊拾起一塊浮板,離遠。一個年輕人看見我,立刻眼前一亮地走過來,待接近了,才發覺我是中年人,失望地走開,由此可知,遠看我身型還不太差。」
展航大笑,「他忘記戴眼鏡。」
母子倆許久沒有這樣歡暢傾談。
電話鈴響,一把天然清甜的聲音問:「是於家嗎,我能與於伯母說幾句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