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曼達有感而發,「在我們國家,離婚女兒代表羞恥,故此我害怕結婚。」
「誰說的?」
「親友議論紛紛,父母抬不起頭來,遷怒女兒。」
「那女子已經十分不幸,還需看盡白眼?」
「誰叫她當初沒有專心選擇對象。」
程真不怒反笑,「世人有哪一個可以有本事看通個人前程?」
阿曼達歎口氣,但隨即精神又來了,「你的前夫此刻可有女伴?」
「我並無問他。」程真微笑。
「你呢,你是否同幼林走?」
「幼林是本行一個出色人物,我願意向他討教學習,但不可能發展其他。」
阿曼達說:「你那樣挑剔,當心寂寞。」
隔幾日,程功到通訊社來找母親,這回子,幾個男同事瞪大了雙眼,「那是誰?」
程真含笑說:「我女兒。」
男士們呆半晌,隨即有反應:「程,我的位置近窗,光亮些,」「程,我這部攝影機較為輕巧,適合你用」……世事就是這麼現實,天下的烏鴉一樣黑。
已經混熟了。
程真的小說在《光明日報》刊登出來,她問劉群:「反應如何?」
劉群支吾以對:「多寫百來兩百篇,也許會有人評你,」那意思是,暫時並無反應,「可是,我讀到你在美新社的特稿,十分精采。」
程真輕輕說:「去你的。」
就這樣,程真終止了她極有可能華麗燦爛的小說家事業。
一日,阿曼達手持一張帖子說:「這是品嚐香檳與魚子醬的好機會,我們一起去。」
「是什麼玩意兒?」
阿曼達說:「貴國捐款一千萬給我們大學人文學院做一項研究。」
「那很好,可是我有工夫要趕。」
「陪陪我,三十分鐘足夠。」
你幫人,人幫你,程真只得笑道:「好好好。」
下午,寒冬,天上飄雪,酒會有點冷落,儀式很簡單,不過是一方將支票交到另外一方手中。
主禮人上台,程真在台下一看,怔住。
穿著深色西裝風度翩翩的正是孫毓川。
程真微笑了,呵人生何處不相逢。
一邊阿曼達低聲說:「我從來不知道世上有那麼漂亮的中國男子。」
阿曼達對南中國海兩岸關係有點混淆,這也難怪,她一向負責北歐新聞。
程真靜靜看著孫毓川,自覺氣氛有點蕩氣迴腸。
果然,阿曼達發覺了,「程真,你認識此人?你為何這樣看著他?」
程真不語,低頭喝酒。
她沒想到孫毓川會下台來與她寒暄。
他落落大方走到她對面站定,「好嗎?」
程真也十分有禮,「不賴,托福。」
孫毓川微笑,「我今日的頭髮與西裝沒問題吧?」
程真也笑,「我從沒見過像你那麼小氣的人。」
孫毓川側著頭想一想,「我就是不能忘記。」
程真只是笑,半晌,她示意,「他們在等你。」
孫毓川且不理,「你可能會對我們捐助的該項研究有興趣。」
「那是什麼?」
「我們想進一步瞭解世紀初鐵路華工的貢獻。」
「那很好。」
「我知道你會高興。」
「可是,我又是誰呢?」程真謙遜。
這時,程真目光落在孫毓川別著的襟章上,「呵,你升職了。」
孫毓川欠欠身,剛想說什麼,已經有隨從過來,稱呼道:「孫翁——」
程真「嗤」一聲笑,連忙走開,孫翁?不不不,這不是她的世界,她的選擇完全正確。
她步出酒會,阿曼達追上來,「程,程,你認識那人?他為何與你談那麼久?」
程真溫和地解釋:「彼此是華人,閒談數句耳。」
阿曼達笑問:「是嗎,只要是同胞雙方情深款款地凝視也不算奇怪?」
「你多心了。」
「別忘記我也是記者,觸覺敏銳。」
「阿曼達,我從來沒有小覷過你。」
「程真,」阿曼達充滿狐疑,「你到底是誰,為何麥幼林天天送花到辦公室給你?」
程真笑了,想一想答:「我肯定我不是狐仙,狐狸們毋須自力更生養活自己。」
阿曼達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