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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 頁

 

  「啊。」老人的眼睛發出光采,轉過頭來,緊緊握住我的手。

  我說:「媽,你與司徒談談,我同爸爸進一進書房。」

  老人與我走進書房,他的步履好像比較活躍,他問:「是真的嗎,是真的嗎?」

  誰忍心說個「不」宇,我答:「沒有證據說不是真的。」

  「無邁,這件事又怎麼好麻煩你?不如把她接到我們那邊去,要不,你們兩人一起過來也可以。」

  「爸爸,不行的,司徒沒跟你們說起這個女孩子的身世背景?很可怕的,我的金錶一放下來,就被她當掉,又有稀奇古怪的人登門勒索……住我這裡好,生下孩子之後,才交給你們。」

  「這,太委屈你了。」老人很激動。

  「爸爸,有人知道的委屈,便不算是委屈。」我微笑。

  「無邁……」老人囁嚅的問:「真的,我與媽媽真的要做祖父母了?」

  「真的,」我說:「四個多月後,孩子會被生下來,不管是男是女,你們都是祖父母,孩子要靠你們扶養成人,你們要當心身體。」

  「唉呀,真是的,我們都七老八十了。」他有點手足無措,但又露出一絲笑容。

  「爸爸,司徒會隨時同你們聯絡,你們回去好好休息。」

  「有什麼要我們幫忙?」

  「沒有,你們只要多多保重即可。」

  「錢——要不要錢用?」

  「現在不用,爸爸,司徒有分寸。」

  「好,拜託你了,無邁,真是……」他的眼角濡濕。

  我安慰他,「真是值得高興的事,你看那位王小姐那麼漂亮,將來孩子一定好看。」

  他激動得說不出話來,用手帕擦摸眼角,「那我與媽媽先回家。」

  我陪他出去,他與媽媽兩人擁抱在一起。

  司徒帶著他們離去。這個老好人雙眼也潤濕了。

  銀女同我搭訕,「你的爸爸媽媽象童話故事中的老人那樣慈祥。」

  我諷刺地說:「有什麼用?你的兄弟沒有錢花,這是不行的。」

  她徒然尖叫起來,用手掩著面孔。

  我喝止,「不准放肄。」

  她嘶叫:「我不是不想學好,有時候我也想叫姜姑娘替我找一份工作,或是再重新讀書,但是沒有人相信我,沒有人給我機會。」她拉住我。

  我歎口氣,推開她。

  我不相信她沒有機會。

  「算了,銀女,不必博取同情心了,還要什麼花樣?」我疲乏地說:「今天夠了。」

  「連你都不相信——」她追上來。

  我再也不要聽下去,我轉向房間去休息。

  朱媽跟我悄悄說:「找不到那只表。」

  我把當票給她,「快去贖回來,這只表有紀念價值。」

  朱媽啼笑皆非,「手腳這麼快,真跟變戲法一樣。」

  我苦笑,數鈔票給她。

  「太太,你這一番苦心……」

  我說:「快替我贖回表來。」

  一萬塊,一萬塊在他們心目中,又能花多久?

  下次再不見東西,我又該怎麼辦?我低著頭盤算很久。如果無憂在這裡,也許她可以給我做智囊,但是現在得我孤零零一個人……姜姑娘雖然熱心,我不想對她透露太多,季康在這件事上並不同情我,司徒倒是可靠的,還有老李,現在統統也只有這兩個人與我並肩作戰。

  這半輩子我不哄人,人也從來沒哄過我,要我對銀女軟硬兼施,我實在沒有經驗,所以動不動與她鬥起來,煩惱透頂。

  過半晌朱媽提了表回來。

  我失而復得,連忙戴上,用另外一隻手按住,流下淚來。

  是訂婚的時候小山特地去買的,在外國買這種金錶什麼價錢,他那一擲千金的脾氣總有人紀念,也許只有我一人這麼做,相信他不會在乎。

  在這一剎那我十分軟弱。

  「你哭了。」

  我轉頭,是銀女。

  「讓我靜一會,別吵我。」我說。

  「原諒我,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會乖乖地聽話。」

  我歎一口氣,「你又為什麼對我那麼好?」

  「我……」她似乎有點羞愧。

  我終於把季康找出來。

  我們去喝一杯酒。

  他說:「如果你把頭髮鬆下來,戴一副大耳環,穿件色彩鮮艷的裙子,你猜你是怎麼樣?」

  「像老巫婆。」

  他駭笑:「無邁,你怎可如此刻薄自己?」

  「真的。」我抬抬眉,你們覺得我好看,不外因為我安份守己,沒有自暴其短,告訴你,近四十歲的女人再去穿乞兒裝,看上去就真像一個乞兒,少開這種玩笑。」

  「假如你再結婚,愛到哪兒度蜜月?」

  「這個『再』字真可怕,可圈可點。」

  「你會選什麼地方?」

  「再結婚?」我不認為我會再結婚。

  從頭開始,服侍一個男人衣食住行,同他家人打交道,陪他出席宴會,為他的事業操心?

  「我不認為我會再結婚。」

  說出來,傷了他的心,不說出來,又導他升仙。

  「你總有辦法在我心中狠狠刺上一刀。」果然,季康這麼說。

  「我也怕失去你,」我說,「但做人還是老實一點好。」

  「無邁,我太清楚你的性格,你甚至不會傷害一隻蒼蠅,但你傷我卻不遺餘力,為什麼?」

  「對,我知道,是我咎由自取。」

  「季康,你老是自怨自艾,像個老太太。」我微笑。

  他為之氣結。

  「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錯。」我拍拍他的手臂,「既然出來了,應當開開心。

  看,這些話本應由你說了來安慰我,不知怎地,居然由我口中說了出來,說糟糕不糟糕。」

  他也只好笑。

  我說:「醫院裡可好?」

  「老樣子。」他不願多說。

  「滿醫院的女護士都以沉醉的眼光看牢你,季大夫,你也應該動心。」

  「不是我小器,無邁,我的終身大事,不勞你關心,我何嘗不是一個瀟灑的人,你讓我同不相干的女人在一起,我也可以談笑風生,風流倜儻一番,只是我愛得苦,也愛得深,怎麼都輕鬆不起來,你饒了我吧,最近連我自己都討厭自己,無邁,你不是有虐待狂吧?」

  我後悔約他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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