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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頁

 

  我不出聲。這麼多女人愛他,他究竟有什麼好處?

  露露很激動,大眼睛裡充滿淚水,看上去是一幅很動人的圖畫。

  「小山……一直不肯離婚。」語氣象愛情片中的女主角。

  這我知道,我也一直不明白為什麼他不肯同我離婚。

  「開頭我以為是你不肯與他方便,後來我發覺完全不是那回事,是小山不肯。」

  我點點頭。

  「上次我來香港,是特地跟他開談判來的——要不就娶我,要不就分手。」

  我歎口氣,開口說:「何必這樣賭氣?他其實並沒有錢,而且人也實在太花。」

  「並不是賭氣。錢,我有,男朋友,我也有,我實在是愛他。」

  露露點燃了一支煙。

  我只好再聽聽露露說下去。

  「當時,我已有了身孕。」

  這下子輪到我彈起來。

  我厲聲說:「我暗示過你,你說沒有!」我睜大眼睛,覺得她罪不可恕,「愛他?我看你最愛的,不過是你自己。」

  她的眼淚滾出來,用手輕輕掩住面孔,在這種時刻還怕弄糊了濃妝。

  「你應知道小山多麼想要孩子。」我責備她。

  「所以我才冒險懷了孕來要脅他,但他居然不從,他說他不能同你離婚,他說他愛你,」露露流利地說下去,彷彿已經對牢鏡子練習說過多次,「我生氣不過,要與他同歸於盡,那晚由我駕車,車呔被我扭歪,車子失去控制……」她的聲音反而漸漸平靜下來。

  「孩子呢?」我苦澀地問。

  「我不能留下這個孩子,我向你求過寬恕,我還要活下去。」

  她緊握拳頭。

  「你最愛的無異是你自己。」

  「我沒想到會有這樣的意外,當時我自己也在車子裡。」

  「為什麼把這件事告訴我?」

  「求你原諒我。」

  我悲傷憤怒地看著她,「你以為我會原諒你?」

  她不響。

  「你只是為求良心好過。」我說:「我並不在乎誰原不原諒你,正如你說:錢,你有,人,你也有。陳小山死了,你仍然一朵花地活下去。」

  她含淚說:「小山說他從來沒有愛過第二個女人!他愛的只有你,即使你像一塊冰,永遠不解風情,他愛的還是你,他敬佩愛慕你,倘若小山這樣對我,死了也是值得的,陳太太,凡事不能只看表面。」

  我打斷她,「我的情慾沒有你們這樣旺盛,對我來說,兩性之間的文明始終是一夫一妻制,對我來說,陳小山死了已經很久。」

  但是我心頭忽然一熱,鼻子一酸,眼淚不住淌下。

  「你真是一個驕傲的女人。」露露說。

  「是我的驕傲害死了陳小山?」我說。

  「為什麼不是?他愛你,你不能滿足他——」

  「崔小姐,你來自一個封建的社會環境,那裡的風氣同我們這裡不一樣,請不要意圖探討我與先夫之間的關係。」

  「小山說過你永遠不肯好好同他說感情上的事。」

  我站起來高聲說:「陳小山已經故世了。」

  老李過來,「什麼事?」

  我低下頭,「對不起。」

  崔露露說:「我這次賣了房子就不再回香港。」

  我看著她,歎口氣,她當然會再回來無數次,登台演唱、錄唱片,做生意……她那樣說不過要我原諒她。

  我說:「我有點事,我要先走一步。」

  她叫住我。

  我轉頭,「你已經把心裡話都說出來,好舒舒服服地睡覺了。」

  老李偕我離去。

  他說:「好美的女人。」

  我不響。

  「像隻狐狸。」

  我忍不住白他一眼。

  「陳先生好風流。」

  我「霍」地轉過身子看牢他,滿面怒容,老李一呆,然後忙不迭道歉。

  我歎口氣,他以為我不在乎,在這種事上,全世界女人的反應都如一個模子裡印出來,分別只在涵養功夫深淺與反應安排是否得宜。

  「你還想說什麼?要不要加一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老李後悔得出血,「對不起,無邁,對不起。」

  不知自什麼時候開始,他已叫我的名字,而不是陳太太。

  「她說的一切,你都聽見了。」他搖搖頭。

  「每個女人都愛他,除出他的妻。」我諷嘲地說。

  老李詫異地抬起頭來,「除出你?我不會那麼說。」

  我看著他。

  「你瞞誰?瞞你自己?當然最愛他的女人是你。不然你幹嗎忍他十五年,到現在又苦苦為他留下一脈香燈?」

  我如遭雷擊地看著老李。

  「你愛他還勝過愛自己,他們不同,他們到要緊關頭,總是先救自身,無邁,不必騙你自己了。」

  我臉色轉白,背過身子。

  「他們是你老朋友,不忍拆穿你,我不同,我只是你的僱員。」

  「我們回去吧。」

  「自然。」

  「老李,替我們再物色一層房子。」我疲乏得全身無力。

  我蹣跚地走回家休息。

  第七章 離家出走

  司徒帶文件來找我簽。

  我順帶問他:「老李叫什麼名字!」

  「精明偵探社的東主,當然叫李精明。」

  我笑出來,「像個小學生的名字。」

  「但我們都做過小學生。」司徒很有深意的說。

  「他是個絕頂聰明的人,有許多美德。」我說。

  「他是老朋友了。」

  過一會兒司徒問:「銀女沒有向你提出具體要求?」

  我說:「大概就快了。」

  「你打算怎樣?」

  「是應當賠償她,事先答應過的。」我說:「不然她幹嗎留下來?她並不在乎這個孩子。」

  司徒沉默一下,「也只好這樣。」

  「怕只是怕她左手收了錢,右手遞給尊尼仔。」

  司徒微笑,「不會。」

  「不會?」

  「尊尼仔那一班人永遠不敢再來見王銀女。」

  「為什麼?」我瞠目結舌。

  「老李運用他的關係,使尊尼仔在路上『滑了數?』,摔得眉青鼻腫,發下毒誓,如果再來打擾你們,他自廢雙臂。」

  「什麼?」我張大嘴。

  「他自己走路發軟蹄,怪得誰?」司徒悠悠然。

  「這事可不能給銀女知道。」我說。

  「誰說過她會知道。」司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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