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傷城記(心慌的週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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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5 頁

 

  「謝謝你,陳之,我們永遠感激你的支持。」

  呂良也說:「陳之,祝福你婚後生活快樂。」

  陳之眼眶都紅了。

  她退到一邊,看著陳知與他們話別。

  客人清場之後,兄妹倆收拾茶几上的杯盞。

  他倆異常沉默,手足動作迅速,並沒有再為剛才的事交換意見。

  電話鈴驟然響起來,之之嚇一跳,鬆手摔碎一隻玻璃杯。

  是張學人找之之。

  「張學人,」她忽然磨著他問:「你會永遠以我為重,善待我,尊敬我的意願,支持我,愛護我?」

  學人在電話另一頭笑出來,「陳之,我同你在一起,並非為著踐踏你,輕蔑你,刻薄你,陳之,我又沒心理變態,當然會盡我的力對你好。」

  之之滿意了,輕輕問:「你現在在哪裡?」

  「有位親戚自新加坡趕來與我父母會面。」

  之之笑,「廣東人的親戚最多。」

  「對,幾時叫你出來逐一向他們叩頭斟茶。」

  之之掩著嘴駭笑。

  天真可愛的她似已渾忘適才那一幕。

  廚房裡陳知感慨地屈膝拾起碎玻璃,一不小心割開一隻手指,鮮紅怵目的血滴出來。

  這一點點血是否白流根本不要緊,陳知用毛巾按住小小傷口,獨自坐下發呆。

  舅舅舅母回來了。

  他們很識時務,已經故意遲到半小時。

  看完一場無聊的電影,再擠進咖啡店裡,好不容易才消磨這些鍾數,季力與吳彤不由得不懷疑他們是老了,連玩都玩不動。

  真慶幸終於正式結了婚,可以名正言順懶在家中,一搭沒一搭地閒話家常,誰也不用把誰的最好一面展示招搖。

  讚美婚姻制度,哈利路亞。

  捱到門口,吳彤說:「我整個人酸臭死了。」

  季力含笑,「三天不讓我們洗澡吃飯,已與越南船民沒有太大分別。」

  回到家,吳彤如釋重負,上樓放一缸水,倒些浴鹽,浸下去,閉上雙目,深深享受。

  季力在一套笑道:「一會兒起來,又是一個高貴的人。」

  吳彤睜開眼睛說:「不用你講我也知道我們幸運。」

  「有些人不知道。」

  「這上下怕也全都知道了。」

  季力停一停,「對,老太太說要回來住。」

  「她本來就在這裡住。」吳彤懶洋洋。

  「你會習慣一屋子都是人?」

  吳彤答:「季力,季莊可以應付的人與事,我都可以學習應付。」

  季力十分感動。

  吳彤另有一個想法,多年來她獨居生活,太平盛世繁花似錦的時節,倒也罷了,至怕失意寂寥,孤清得難以形容,她會有恐懼,怕將來年老衰弱之體萬一有什麼事都沒人知道。

  現在陳家有老有少,熱熱鬧鬧,不知多好,吳彤歡迎這個轉變,試想想,出門不用帶鎖匙,回家只要伸手撳鈴。

  吃的是大鍋飯,三餐正餐之外,還有上點心下點心宵夜,吳彤好比加入一間制度完善的大公司,一切不用操心。

  為自己打算了這麼多年,她樂得休息。

  聽說陳老太每個月都會拿私蓄出來燉冰糖燕窩,凡是女眷,人人有分享用。

  不因這甜品矜貴,吳彤也是賺錢的人,洋派的她亦全然不相信一種小鳥用涎沫築成的巢有什麼營養價值,但是由老太太來照料小輩這種細節,感覺卻非常好。

  吳彤忽然問丈夫:「你怎麼會想到結婚?」

  季力不耐煩,「女人最討厭的時候便是人次又一次說這種廢話的時候。」

  吳彤噤聲。

  嘴角一直掛著甜的笑容,在該剎那,無論前途是明是暗,她都是快樂的女人。

  第二天一早,陳之捧著電話如熱鍋上螞蟻般發問:「來得及嗎,來得及趕回來嗎?」

  陳知給妹妹老大白眼,接過電話,問母親:「奶奶心情好些沒有?背脊的皮膚敏感怎麼樣?」

  之之在一旁頓足。

  季莊在那邊同兒子說:「一言難盡,奶奶像是老了十年,臉頰都陷下去。」

  「怎麼搞的。」

  「回來再說。」

  「對,張學人父母週四返澳洲,約會不能改期,之之毛燥之極。」

  「我們明早就上飛機,你叫之之放心,還有,告訴她,世上除出陳之,還有其他的人存在。」

  陳知笑,「算了,母親,她就快出嫁,一了百了,管她呢。」掛斷電話。

  陳之追問:「你講我什麼壞話?陳知,你嚼什麼蛆,你膽敢離間我們母女感情。」

  陳知看著妹妹,「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你說,這是什麼意思,你細想去。」

  兄妹倆撕打著出門。

  陳知受家國情懷糾纏,被逼忍氣吞聲,只能佯狂玩世。

  之之一直緊緊算著時間,飛機回航大抵需要十三小時,在公司裡她不忘找學人訴苦。

  學人十分鎮定,「伯母說可以就可以,她慣於辦大事,懂得把握時間。」

  「那麼多事堆在一起發生,」之之呻吟,「顧此失彼也會有可能。」

  學人大笑,「沒有事,還算香港,還是香港人?」

  真的,天天添增新的,更多的壓力,全世界壓力之都排第三名,不要以為第一第二是紐約與東京,才不,第一是黎巴嫩的具魯特,第二是愛爾蘭的具爾法斯特,兩地都是長期戰區,第三使輪到香港。

  「鬆弛一點,之之,」學人笑,「雙方父母是否在場其實並不重要。」

  之之作深呼吸,緊張的時候最有幫助,她大力吸氣,吐氣,

  然後抱怨說:「如果有朝一日生癌,便是這件事故害的。」

  張學人無奈,搖頭,笑。

  季莊不會辜負任何人所托,她如期返港。

  之之在候機室看到母親一個箭步上去擁抱。

  季莊看到女兒沒有化妝的素臉,覺得之之異樣地小,長途飛機的勞累使季莊精神恍惚,意旨力未能控制時空,「之之,」季莊抱住女兒,只當伊十三四歲,「之之,媽媽在這裡。」她仍是女兒全能的母親。

  之之轉過頭去,看到祖父母,愣住。

  豈止老了十年,簡直像掉了包,兩老一向精神奕奕,神色十足,沒想到往外國兜一個圈子回來,威頭盡數打倒,臉容憔悴,神情萎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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