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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頁

 

  她倆擁抱著,不知隔了多久,看護走過來,輕輕說了幾句話,振星知道探病時間已過,站起來走開。

  在走廊裡,佾悄抹乾眼淚。

  傍晚,幾個保母在灶上大量燒水,約有半數孩子需要鸞忙,他們採取流水作業,幾隻大腳桶排開,洗頭的洗頭,洗澡的洗澡,抹身的抹身。

  整個衛生間個霧騰騰。

  周振星上唇掛著亮晶晶的汗珠,坐在一張小板凳上,負責擦肥皂部分,因為癢,孩子吃吃笑著閃避,滑不留手,振星也揮著濕手笑。

  正在忙,一個保母說:「周小姐,有人找你。」

  周振星拾起頭,看到一個年輕男子的身型在門外一晃,她連忙站起來跑出去。

  恍惚間她覺得來人似王沛中,會是他嗎?

  一探望,只見穿著晴雨衣的人是鄧維楠。

  「鄧先生。」意外的驚奇。

  鄧維楠笑笑,「周小姐。」

  「鄧先生,偷窺人出浴會生紅眼睛。」

  「我什麼都沒看到。」

  「對你只有好。」

  「我一早就該猜到你不是修女。」

  「我可沒有騙你。」

  「你不排除誤導成分吧」

  「上次見面時間太短,我沒有時間解釋。」

  「我同意。」鄧維楠微微笑。

  周振星披上外衣.陪鄧維楠到天井石凳坐下。

  「有沒有好消息?」

  「有。」

  周振星心中一塊大石落了地。不知恁地,鼻子發酸,竟想落下淚來。

  是夜月明星稀,鄧維楠把周振星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十分感動。

  「在五年期間,我們會分別替孩子們安裝義肢。」

  「五年!太殘忍了,要等那麼久。」]

  「那已是最佳條件。」

  周捩星低下頭,「也只能這樣了。」

  「我將留在上海辦事處工作,我們會把合同交予你們簽署。」

  振星歎息,「我們只是兩個中間人。」

  鄧維楠微笑,「我比較好,我支薪酬。」

  振星搓搓手,「謝謝你,鄧先生。」

  鄧維楠躊躇一下,然後問,「能不能談談你自己?」

  「我?」振星揚揚手,「乏善足陳。」

  「你已訂婚。」

  「是。」振星轉動指環。

  「他一定是位有為青年。」

  「我希望如此。」

  鄧維楠忽然說:「果然已被人捷足先登。」

  振星一怔,「你說什麼?」

  「我說你己名花有主。」

  「我們認識已有好幾年,婚期訂在五月。」

  「我猜想你很快就要回溫哥華。」

  振星笑,「他們已經把我全部底細告訴你。」

  鄧維楠低下頭,笑道:「我再也想不到,我們會在這樣的情況底下相識。」

  「不打不相識呵。」

  「不不不,周振星,少年時的我假設過一千次,我會在什麼樣的情況遇見她:在一個沒有月亮的晚上,在一個紫色的沙灘,在一條最繁忙的馬路,在一個喝香檳的宴會,在大學演講廳,在公司會議室……可是沒有,我一直沒有遇見她,我倒處尋找,我四處約會,可是我並沒有找到她。」

  周振星張大了嘴巴。

  她並不笨,她當然知道這個年輕人想說些什麼。

  鄧維楠無奈地微笑,「我們比較應該在大都會博物館的東方文物部相遇,你說是不是?」

  周振星只得說:「人生何處不相逢。」

  「他真是一個幸運的傢伙。」

  「誰?」

  「你未來的終身伴侶。」

  周振星嘩哈一聲笑出來,「他可不那麼想!」

  「有機會讓我來告訴他。」

  周振星天性豁達,立刻計劃將來:「我把地址電話告訴你,我們有機會便聯絡,你可以把孩子們的進展向我報告,妙哉。」

  鄧維楠凝視她:「你是名快樂天使。」

  周振星遺憾地說:「家母說但凡不用腦的人都是這樣。」

  「伯母好像至幽默不過。」

  振星感喟:「不然怎麼同我們父女相處半輩子。」

  鄧維楠笑,取出小簿子,把周振星的地址電話記下來,再三核對。

  這時候,兩個年輕人聽見一聲咳嗽。

  鄧維楠十分醒覺,「那是誰?」

  振星答:「那是真正的鐵莉莎修女,我姐姐。」

  鄧維楠說:「我要走了,最後一班回上海輪船半小時內開出。」

  「你有無車子?」

  「我騎腳踏車。」

  「一路順風。」

  「再見。」

  周振星在月色下看著他騎上自行車離去。

  她又聽見一聲咳嗽。

  振星轉過頭來說,「你的呼吸系統彷彿真的不妥。」

  蟬新道「王沛中先生會感激我的呼吸系統。」

  振星不語。

  嬋新說下去:「他到了一個新地頭,人生地不熟,他寂寞了,亦有點彷徨,忽然遇見一個同她一樣在外國土生土長的女子便覺得是遇上知己了,這種事,六七十年代在留學生中最普遍.一下子就可以在孤清的環境中戀愛結婚。」

  「謝謝指教。」

  「馬利修女後天到,我倆就可離開這裡。」

  振星抬起頭,「你捨得嗎?」

  「天下無不散的筵席。」

  「話當然是這樣說,理論是理論,感情是感情。」

  「到這裡第一天我便知道有一日會調走,所有行李放在一隻中型箱子內可以載走,我工作性質如此,無話可說。」

  「難怪史懷側醫生始終不願接受聯合國捐贈,原來他不想受人左右。」

  嬋新忍不住笑,然後歎口氣,「我不訝異那位鄧先全對你有好感,振星,你的確獨一無二,討人喜歡。」

  「真的嗎,嬋新,你真認為如此?」

  她們臨走那日,院內保母均流下淚來。

  振星勸道:「幹嗎,修女自會回來看你們,屆時孩子們長得高高大大,健健康康,不知多好。」

  說半日,周振星才發覺他們不捨得的是她。

  她雙目潤濕了。

  上船那日是清晨。

  行李一早收拾好,答應送張貴洪的一件大衣也已整理出來交給張媽。

  振星提著姐姐的行李到碼頭。

  嬋新先上船。

  振星在碼頭上徘徊,老式木碼頭大概已經用了一百多年,附近有小販售賣零食,振星要了豆酥糖及炒青豆。

  周振星可以想像她外婆自上海回鄉探親,也用過這碼頭,也買過這兩樣零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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