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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頁

 

  忽然又不見了她。

  鄧維楠一顆心咚一跳,莫非適才窗外倩影,只是他思念過度之後的幻覺?

  太慘了,他無限傷心,真想哭出來。

  「喂。」

  他驀然轉過頭去,看到周振星站在他身後,微微笑。

  是真的,是真的,她真的在這裡。

  鄧維楠淚盈於睫,又怕振星見到會有心理壓力,硬生生逼出一個笑容來,自覺沒有比這個更苦的時刻,可是他又覺得胸襟漲鼓鼓,有說不出的歡愉感覺,天,這是怎麼一回事。

  他走過去,把振星的手合在他兩隻大手之間,只能夠傻兮兮地說:「好冷。」

  「帶我去吃毛肚火鍋。」

  「你能吃動物內臟嗎?」

  「家母說我除卻炸彈,什麼都吃。」

  「你想念她吧。」

  「是,自我讀幼稚園起便記得她每天一早起來已經梳洗妥當,身上一股清香,準備送我往返學校,真了不起,隔了許久,才知道那清香叫「午夜飛行」。」

  「那多好,她是職業婦女嗎?」

  「她是一名寫作人,好像頗出名。」

  「啊,多麼有趣,她是金庸嗎?」

  振星瞪他一眼,「連我都知道金庸是位男士。」

  「對不起對不起,伯母一定是另外一個人。」

  兩個北美洲土生兒相視而笑。

  「自幼我疲懶非常,有什麼不妥,就孵在家父懷中吃手指,我記得媽媽說:「這樣躲到幾時去,到出嫁那一日嗎」,所以幼時挺怕嫁人,覺得那是一個大限。」

  「那麼不要結婚。」

  振星一怔,歎口氣。

  第六章

  他倆邊談邊走,只見馬路旁推出熟食檔來。

  兩人挑了一個麵攤子坐下,鄧維楠替她叫排骨湯麵。

  那個時候,周振星已經知道,將來無論發展如何,她都不會忘記鄧維楠這三個字,鄧維楠這個人,以及今晚的排骨場面。

  到八十歲都不會

  振星自面中撈出一塊小東西來,「這是什麼?」

  「這是茴香。」

  振星把那兩顆香料抹乾淨,用手帕包起來,藏在口袋裡。

  鄧維楠點點頭,「明天我來接你們。」

  一看時間,已是凌晨三時。

  振星不相信眼睛,時間大神專門開玩笑,平日時間哪有過得這麼快,一見人高興,就一小時作兩小時計,雙開,要多壞就有多壞。

  送到酒店門口,他一直看到她進電梯才走。

  他並不覺得累,他在盤算,怎麼樣趁週末去香港同她會合。

  他沒有任何企圖,他只想見到她,那純是為他自己,見到她已是極大滿足。.

  回到公寓,已經沒有休息時間,他沐一個浴,刮了鬍鬚,喝杯黑咖啡,天已經差不多亮了。

  趁這段空檔入,他復了幾封公文,傳真到美國。

  司機不久登門報到,鄧維楠披上外套,出門去接周家姐妹。

  她倆準時在大堂等候。

  這還是鄧維楠第一次見到真的鐵莉莎修女,只見她容貌清瞿,目光炯炯,他上前握手寒暄。

  站在修女身後的是他的心上人周振星,只見她頭髮蓬鬆,並來不及更衣,神情好像一隻疲倦的小貓,在他眼中,她無論怎樣都是全世界最可愛的人,他就是喜歡她這樣不修邊幅。

  振星向他笑笑,不知該說什麼,又覺還是什麼都不說的好。

  她們上了車,往虹橋飛機場駛去。

  振星在車上睡著了,微微張著嘴,似個孩子,累得不能再累,胡亂倒下算數。

  鄧維楠願意照顧她一聲子,服侍她,看她臉色,聽她差遣,讓她使小性子……都是享受。

  他想偷偷握一下她的手,可是有修女同車,實在不敢造次。

  到了目的地,車子引擎一熄.振星就醒,她立刻下車去找行李。

  可是司機與鄧維楠已把幾件行李提在手上。

  臨分手那一刻振星走過去與他擁抱。

  他長得高大,振星的臉理在他胸膛裡,他深深嗅她濃厚的秀髮,只一剎那振星已經放手。

  修女在不遠之處等他們。

  振星一言不發,與姐姐會合,走向海關。

  她沒有回頭。

  沒有必要,這一刻已深深印在她腦海。

  修女到這個時候才開口:「不錯的男孩,英俊、有禮。」

  振星問:「比起王沛中如何?」

  「比王沛中成熟,更有內涵,生活經驗似較豐富.不過沛中毫無機心,很適合你。」

  振星不語。

  嬋新給她忠告:「變心不是不可行,不過要做得漂亮磊落,千萬要給對方留個面子。」

  振星仍不出聲。

  嬋新以為她內心交戰,十分為難,開不了口,轉頭一看,發覺完全不是那回事。

  振星已經熟睡。

  嬋新忍不住嗤一聲笑出來。

  她倆踏出啟德機場海關,已經見到有人拉著橫額,上書「周振星小姐」。

  振星迎上去。

  那人說:「鄧維楠先生吩咐我們來接,車子在外頭等,酒店房間已經訂妥

  這回連嬋新都頷首嘉許,如此周到服務真不簡單。

  振星叮囑姐姐:「此乃九反之地,宜全神貫注。」

  司機笑嘻嘻地說:「我叫阿文,這幾天負責接送,這是我車上電話號碼,請隨便吩咐。」

  酒店在郊外,十分清靜。

  振星一進房間就撥電話給家。

  嬋新按住她的手,「千萬別提我的胃,謝謝。」

  電話響了兩下就有人來接。

  「媽媽,媽媽。」

  振星一邊跳躍一邊叫,隨即嘀嘀咕咕說將起來。

  嬋新在安樂椅上坐下,忽然想到她與母親最後一次對話,那時母親已經不行了,大家也知道她油盡燈枯,嬋新的電話撥到醫院,看護同病人說:「是你女兒打來,是周嬋新」,她接過話筒:「喂,喂,」已經什麼都聽不見,接著撇下話筒,看護好心,再度努力,「周小姐,再試一次好嗎?」再把電話交給病人,嬋新悲哀地默默等候,母親又「喂,喂」幾聲,終於大家都放棄。

  在記憶中,嬋新也曾多次呼喚過母親,可是,母親從來未曾應過她。

  那是嬋新最後一次聽見母親的聲音。

  「喂,喂,」振星在嚷:「媽媽,我還有話說,我想在香港住一兩個禮拜,因為姐姐下一個職還沒有定,我想--噯--對對對,假公濟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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