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沛中說:「我送你回去。」
振星苦苦哀求:「帶我去喝兩杯,我知道酒可以幫到忙。」
「來,一定滿足你。」
他們到酒吧坐下,肩膀靠著肩膀。
周振星詫異了,「王沛中,我們許久不曾這樣親近了。」
小玉苦笑,「你太忙著籌備婚禮,以致疏忽我倆感情。」
「是--」振星沮喪地答:「我本末倒置。」
「嬋新身體太靠不住。」
「她得到她母親遺傳,我十分擔心,有什麼不測,不知如何向父親交待。」
「是,真難開口,他們說做醫生最困難的工作便是向病人家屬交待。」
「你呢,沛中,你工作最可怕一環是什麼?」
「裁員。」接著王沛中也問:「你呢,振星,你也開始工作了,覺得至難是什麼?」
振星答:「早上起床。」
王沛中一聽,只覺周振星不折不撓頑劣如故,忍不住笑,直笑出眼淚來。
「振星,說說你對工作感想。」
「才拿一點點車馬費,不知用來幹什麼好,乘了車不夠吃飯,穿了衣服就沒屋住。」
「住親友家、吃男同事、叫他們接送,然後,淨拿薪水打扮自己。」
振星大吃一驚,「可以那樣嗎?」
「我的姐姐們全體贊成。」
「不過這只是一個開頭,」振星說:「滿了師,學到技藝,又會得做人的話,薪水就可以三級跳,我打聽過了,升到董事總經理,公司會提供別墅汽車作為生活津貼。」
「即使你有天才,又非常勤力,又夠幸運,也需磨上十多廿年呢。」
「別澆冷水。」
「振星,結婚適合你,婚後搞些清高的玩意兒消遣,不知多好,何必真正出來搏殺。」
「倒底是台灣人,大男人本色流露。」
「你鬆弛一點沒有?」
「我強顏歡笑。」
「姐姐的出現改變了你的人生觀。」
「可不是。」振星感喟。
「我才該同她算帳呢,新郎都做不成。」沛中悻悻然。
「可是,看得出其實你也鬆了口氣。」
沛中承認:「成家的壓力比創業還要大。」
「所以呀,讓我們先朝工作進軍。」
「說真話,振星,我們還有無結婚的機會?」
振星酒後吐真言,「沛中,結婚這回事,最經不起耽擱。」
「我知道。」
「我同你又好像真的有了瞭解,還怎麼結得成婚。」
王沛中默然。
振星放下杯子,「我準備回家了。」
疲倦過度,她在車上便睡著了。
夢見嬋新說:「清水浦孤兒院不能關閉!」那孤兒院真是周嬋新的孤兒。
於是振星也叫:「孤兒院不能關閉。」
沛中推醒她:「振星,你做噩夢了。」
振星揉揉眼,搓搓面孔,「什麼時候了?」
「讓我說一個故事給你聽。」
「沛中,我不要聽,你說的故事又悶又長又莫名其妙,我領教過了。」
王沛中啼笑皆非,閉上尊嘴。
可是隔了一會兒振星又問;「是什麼故事?」
沛中只得說:「我大姐最愛穿皮草,後來看到一則記錄片,知道抓殺小動物獵取皮草甚為殘酷,從此改穿羽絨。」
「她心地十分善良。」
「是,可是有一日,她到親戚主持的羽絨廠參觀,看到女工在室溫極高的廠房內處理濕羽絨,空氣污濁,汗流浹背,她連羽絨都不想穿了。」
「那她冬季穿什麼?」
「她終於又穿回皮裘。」
「這故事裡好像有個教訓。」
「是,大姐說,穿羽絨要宰鴨子,穿牛皮要殺牛,其實都一樣,吃素也得把菜蔬連根拔起,嚴格來說,亦屬殺生,她看開了。」
「我能從這故事學得什麼?」
「振星,倒處都有孤兒,幫得了幫,幫不了就得放下,你還有你自己生活要過,你總不能放棄一切,成日為那些孩子慼慼然。」
振星白他一眼,「我一早知道你的故事不好聽,這同羽絨皮裘有什麼關係?」
沛中氣餒,「我的意思是,反正於事無補,不如依然故我。」
振星叫起來,「天都亮了,你等我淋個浴,咱們出市區去,我要照顧嬋新。」
沛中沒好氣,「當心嬋新沒起床,你就倒下來。」
振星大怒,「我撕破你這烏鴉嘴。」
她不願向公司告假,只得採取遲到早退偷時間。
振星十分感慨,就這樣開始賣身生涯,時間再也不屬於自己,如此這般,不知要待何年何月,方能為自己贖身。
在病房裡,她等嬋新醒來,自己卻盹著了。
朦朧間只見嬋新穿著白衣來告別,振星知道是怎麼一回事,落下淚來,哭訴道:「與其陸續零星受折磨,不如一家子一塊去。」
夢中嗚嗚痛哭起來。
「振星,振星。」
她跳起來。
是嬋新,她醒了。
振星連忙抹乾眼淚,「嬋新,叫我?我在這裡。」
姐妹倆一般蒼白憔悴憂慮。
嬋新歎口氣,「我打了敗仗。」
振星不知怎麼回答,她嘗試說:「勝敗乃兵家常事。」
嬋新低聲說:「我決定回家休息。」
振星啊一聲,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這次意外終於叫嬋新服服貼貼回家去,她展開愁眉,「我與你替換身份,你回去陪著父母幾年,我則在外闖蕩江湖。」
嬋新看著妹妹,「我不能再叫你們擔心。」
振星頷首,「這才叫是愛我們了。」
是振星感動了她。
她心目中的周振星是個被寵壞了的小公主,她怕看妹妹面色,不屑與她爭寵,真沒有想她那麼熱情、坦率、還有,詼諧。
她對她比自己還緊張,遇要緊關頭,又肯死諫,絕不避嫌,哪裡去找這樣的好朋友,因為振星的緣故,嬋新重拾家庭觀念,對紀月瓊亦消除陳見:振星怕就是像她母親才會如此可愛。
振星埋首手中,「我真怕失去你。」
「我也是。」
「那一刻真是叫我捐肺捐腎捐什麼都肯。」
「謝謝你振星。」
「快快復元,好好回家休養,相信我,那家是個舒適平和溫暖的家,春季快到,母親去歲種下的鬱金香將會怒放……嬋新,讓我來告訴你一個有關皮裘與羽絨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