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什麼說那麼久?」
「他許久沒見到女兒了。」
振星悶納,在客廳踱步。
在她記憶中,周嬋新神色倨傲,根本不把小妹子放在眼裡。
可是修女鐵莉莎卻出奇的溫和可親。
前後判若兩人,振星慨歎,是因為環境造人吧。
紀月瓊在一旁說:「你如與她合不來,沒有必要勉強同她做朋友。」
振星抬起頭,「不不,我精於同各色人等周旋相處。這不是問題。」
「那麼放鬆,她不是你的敵人。」
「你怎麼知道?」
「老媽的人生經驗比你更加豐富,當然看得出來,你看嬋新一臉祥和,根本沒有為手術擔心,她的信仰是真有寄托,她不會同你爭這世上榮耀。」
振星略為鬆弛,「那,我返去淋浴。」
紀月瓊忽然也覺得累,回到房中,取出振星買的新娘雜誌,翻閱起婚紗式樣來。
振星一款都不鍾意:「不是露胸,就是露背,要不就是宮庭裝,全不好看。」
做母親的建議不如穿隆重點的套裝。
「那不好,倒底第一次結婚。」
紀月瓊嚇一跳,「你想結多少次?」
女兒的答案:「這不由我個人決定吧,好像冥冥中注定,所以要爭取嫁妝呀,有什麼事,先回自己地頭喘口氣,然後養精蓄銳,從頭再來。」、
紀月瓊被女兒整得啼笑皆非。
這時周舜昆推門進來,坐在安樂椅上,忽然講了句不相干的話:「幸虧這幢屋子有五間房間。」
紀月瓊知道他的精神處於異常狀態,只是微笑。
「嬋新說床很舒服。」
「本來是新床。」
「原來這麼些年,她一直在中國。」
紀月瓊抬起頭來。
「這次前來做手術,因為本市有醫生願意為教會服務,免費。」
紀月瓊表示很用心聆聽。
老夫老妻更要講禮貌。
周舜昆悵惘地說:「身體一康復就要走的。」
紀月瓊仍然唯唯諾諾,不便置評。
可是周舜昆很煩惱,「這孩子為何自苦?在中國的N埠主持一間孤兒院,幾乎與世隔絕,過著苦行僧似生活,故熬出病來。」
紀月瓊此際不得不勸道:「N埠江南近海,並非北大荒,已算是魚米之鄉,交通方便,雖比不上溫哥華,也不比薩斯卡通差許多。」
周舜昆嗤一聲笑出來。
「好好把握這次見面機會,務必叫她養好身體才走,出家人注重精神生活,物質是一種拖累,看法與世俗眼光有所不同。」
周舜昆看著窗外,忽然抱怨起天氣來,「你看這算什麼,五點不到,天就黑透,還有,積雪不融,爛棉花似堆著,沒完沒了。」
彷彿十多年來尚未習慣。
紀月瓊又開話題,「振星問,婚紗配珍珠好還是配鑽石。」
「配紅寶石!去替她置,只剩一個女兒了,還不好好把她打扮起來,像嬋新,名字都改過了,口口聲聲天父天父,我無地自容。」
臥室內一片沉默。
隔了很久很久,周舜昆說:「這是我的失敗,我沒有好好看著她成長小以致她走上這條路。」
紀月瓊不得不說:「那並非墮落之路。」
「若振星也披上袈裟,你肯定不會這麼明理。」
振星?紀月瓊失聲而笑。
振星,唉,振星戀戀紅塵,全無慧根,週日坐一次禮拜堂都東歪西倒,頻頻看鐘,巴不得散會甩難,她!
周舜昆披上外套,「我到隔壁陳家去喝杯啤酒。」
「速去速回。」
振星探頭進來,「爸說什麼?」
「爸說配紅寶石。」
「好極了!」振星眉開眼笑。」;
「你不怕俗氣?」
振星答:「咄,價值連城,怕什麼俗?」百分百是個物質女郎。
「且慢說吧,這回子大家都沒心思了。」
「媽,王沛中父母後天到。」
「知道了。」
「屆時王家兄弟前來觀禮.飛機票該不該我們出?」
紀月瓊忽然沉下臉,「要不要自你過門那一日起包他們王家二十餘口的食宿直到永遠?」
振星噤聲。
「你有完沒完?需索無窮!史蔑夫出來至今也不去找工作,就會挖空心思,巧立名目叫父母不住奉獻,我們兩者還得留千兒八百度過晚年呢!」
一頓搶白,把周振星轟了出去。
真是個賠錢貨,什麼都不會,淨會花費。
紀月瓊熄了燈休息,不再管事。
振星氣鼓鼓在廚房做了面當晚餐,倒底年輕,一下子心平氣和,捧著麵碗與朋友聊起電話來。
她父親十點多回來,振星鎖門,接著休息。
好長的一天,她同自己說。
半夜口渴醒來找水,經過客廳,看見燈光。
振星怕客人有事沿輕輕過去推開房門入只見嬋新坐在窗畔讀聖經。
振星悄悄問:「睡不著?」
嬋新笑「已經起來了。」
「什麼鍾數?」
「五點半。」
「你天天黎明即起?」
「做早禱。」
「你肚子必定餓了,我替你做早餐。」
「我今朝禁食禱告。」
振星搔搔頭「這麼多規矩!」
嬋新失笑。
「想得道真不容易。」
嬋新和藹含笑地看著妹妹。
振星又說:「不過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打個呵欠。
「你繼續睡吧。」
「不,你早上要到醫院檢查,我開車送你。」
「不必勞駕,自有教會弟兄前來接我。」
振星開口了:「你這次來,也是為同家人多聚聚,事事叫外人辦,爸會傷心,你要顧全他的自尊。」
嬋新從善如流,頷首不已,小妹有小妹一套,不如言聽計從。
振星間:「你可記得我們見過面?」
嬋新點頭,「你小小的,坐父親身邊,一動不動。」
振星間:「你在大學念何科目?」
「英國文學,你呢?」
「新聞系。」
「啊,失敬失敬。」
振星又來濫用成語了,「我倆惺惺相惜。」
嬋新笑,「你的中文程度如何?」
「會聽會講不會書寫。」
「我很詫異,」嬋新抬起頭,「令堂是位成功的中文寫作人,你不會書寫中文?」
「她從不教我。」
「啊。」、
「可能是做」一行厭一行。」振星側起頭想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