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舜昆忽然似累到極點,退下去休息。
三十餘年前的事剎時回到他身邊來,前妻與他意見不合,無法共同生活,帶著幼女到倫敦落腳,後來輾轉聽說她改嫁,稍後又再離異,他幾番想把嬋新要回來照顧,可是母女都不願意。;、
嬋新進中學那年振星出世,他另外有了寄托,好過一點,除匯錢外,其餘事不再過問,在月瓊面前也不提起。
今日嬋新忽然出現,時間詭秘地縮籠成寸,傷心事仍然叫他心如刀割,他抵擋不住。
紀月瓊歎口氣。、
她聽到腳步聲,轉頭,原來是嬋新出來了,梳洗過後,換上振星的白襯衫藍布襖,又不覺那麼憔悴,可是兩姐妹長得不像,嬋新有秀麗的鵝蛋瞼,振星濃眉大眼,打嬰兒起就是圓面孔。
紀月瓊拍拍沙發,「隨便坐。」
嬋新說:「一時睡不著。」
「乘過飛機,有時差。」
嬋新點點頭,這才拿起茶杯。
「出家多久了?」
「十年。」
「那麼久!」
「我自十三歲起便聽見神的呼召。」
他們總是那樣說。
「你父親不反對?」
嬋新微笑,「他以為我鬧著玩。只問我還俗會不會受到懲罰,我母親卻動了真怒,她與我脫離關係。」
「她何時過身入?」
「有犬七年了。」
「何故?」
「與我同樣的毛病。」
紀月瓊由衷地歎息:「多面不幸。」
嬋親輕輕說「我極之懷念她。」
紀舟瓊告訴她:「妹妹明年五月要結婚了。」
「那多好。上帝祝福她。」
「此刻已經在密鑼緊鼓地籌備婚禮。」
「的確是人生大事。」蟬新溫和地微笑。
紀月瓊對嬋新有意外的好感。
本想多講幾句,可是看出嬋新已累,剛想叫她去休息,門外汽車喇叭響。
嬋新抬起頭來,像是問...誰,什麼事?
紀月瓊搖搖頭,微笑著著說「你妹妹回來啦。」
果然,門外一陣騷亂,嘻嘻哈哈,只見王沛中用手肘推開門,雙手捧著大包小包,振星在身後,手上有更多的紙袋盒子,終於都放在玄關地上,抬頭,才發覺有客人。
振星憑直覺認為母親有點緊張,故額外留神。
只聽得她母親說:「沛中,請你把車子停到車房。」
振星立刻知道這是要支開他,便朝未婚夫飛一個眼色,於是王沛中立刻又出去了。
這時,紀月瓊才笑說:「振星,我同你介紹,這是你姐姐嬋新。」
振星呆住了。
她彷彿聽說過一次她有一個姐姐,那年她才七八歲大。
這樣的記憶早就埋在腦後,要到今天才翻尋出來。
振星連忙伸出手來,「你好,嬋新。」
紀月瓊提醒女兒,「振星,嬋新是神職人員,教名為鐵莉莎。」
「你是!」振星睜大了雙眼。
嬋新頷首,「我是一名修女。」
呵,「剛到嗎,見過父親沒有?」
這時周舜昆推開房門出來,「姐妹倆見過面?稍後才敘舊嗇吧,嬋新
我有話同你說。」
他把蟬新召進書房去,關出門。
振星連忙沉下臉,把母親請進房間。
「媽媽,她就是周蟬新?」
紀月瓊點點頭。
「她來幹什麼?」
「來做一個中型手術。」
「自何處來?」
「我沒問。」
「為何早不來遲不來現在來?」
「她怕手術會有不測:先來見見生父。」
振星大為緊張,「媽媽,這間大屋當年由你節蓄所買,可是你偏偏與夫共產,契約上兩個人的名字,莫教人誤會,分了一半去才好。」
紀月瓊也十分慎重,「我會小心。」
「還有若干現金首飾,是你嫁妝,千萬別叫外人白白得益。」振星大眼睛睜得更大。
「她不像是那樣的人。」
「媽媽,防人之心不可無!這是你經營多年的家,說獨力支撐不以為過,廿多年來你涓滴歸公,可別叫他人討了便宜去。」
「知道了。」
「爸怎麼說?」
「他還沒開始說話呢。」
「他會不會偏幫她?」
「振星,那也是他的女兒。」,
「媽媽我以為這個人物已經在我們生命中淡出。」振星有點懊惱。
紀月瓊無奈地攤攤手。
振星跌坐在床沿,用手托著頭。
太意外了。
父母並沒有刻意隱瞞她,她一向知道自己有個姐姐。
她還見過她為一次。
七八歲的時候已經移民到溫哥華,一日,父親忽爾自辦公室回來,匆匆著她更衣,接著駕車到機場咖啡室,振星記得她看到一個神色冷冷的少女,父親著她叫姐姐。
振星沒有開口。
少女也沒有招呼。
父親說:「振星要做好功課.將來像姐姐那樣,讀一間好大學。」
沉默的振星開口問,「那是什麼大學?」
父親代答:「衛斯理學院。」
想起來了。
振星喃喃道:「衛斯理大學畢業的修女。」
振星記得那天回到家,同母親說:「我見到了姐姐,媽媽,你幾時生姐姐,為什麼以前我沒見過她?」
「姐姐由另外一個媽媽所生,.那個媽媽,以前也是你父親的妻子。」
「現在呢?」
「現在他們不在一起了,現在是我們同爸爸在一起。」
都想起來了。
那一次,應該是周嬋新途經溫哥到美國升學。
振星吐吐舌頭,「嘩,幸虧我的功課也不差。」
紀月瓊說:「是,你父親不必擔心孩子功課,只需努力籌學費。」
「怎麼會成為修女!」
「振星,你大可在適當的時候問她。」
這時有人敲門。
「誰?」
「是沛中,怎麼人都躲起來了?」
紀月瓊警告女兒,「此事暫時別讓沛中知道。」
「我省得。」
母女總算一條心,紀月瓊緊緊握住振星的手。
「沛中,家裡有客人,這會子我也累了,你先回去吧。」
「喂,」玉沛中大感委屈,「不是說好今晚吃紅燒肘子嗎。」
「改天吧,沛中,總有你吃撐的日子。」
「伯母,振星講話越來越難聽。」
他伯母笑,「都是你寵出來的,又怪誰。」
三扒兩撥便把女婿打發走。
那邊書房門仍然沒有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