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美嬌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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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頁

 

  張志德笑瞇瞇說:「你長得好不英俊,同我,彷彿是一對孿生子。」

  年輕人拔足飛奔,一直逃一直逃,幾乎沒跑出十公里以外。

  累了,伏在海旁,嘔吐大作。

  他用手帕抹淨嘴角,坐下,問小販買一瓶礦泉水喝。

  在石凳上休息一會兒,他才走返酒店。

  所有自十八歲起受的骯髒氣與屈辱全部化為眼淚。

  他從來沒有哭過,事實上他根本不懂得如何哭,天大的事,他只知睡悶覺,希望第二天醒來又是新的一天,拿新的力氣來應付煩惱。

  現在他知道已經不用繼續忍辱,忽然之間眼淚不受控制,汩汩流下。

  幸虧不在人前,無人看見。

  他倦極入睡。

  他希望夢見母親。

  可是輾轉反側,母親並無入夢,他終於熟睡。

  醒來之際,已是第三天上午。

  年輕人不打算做任何事見任何人。

  他游泳、打球,把車子駛得似一陣風般快。

  他從來沒有放過假,現在才知道大假的痛快。

  現在,他是一個待業青年。

  一日,心血來潮,停好車子,他走進熟悉的桌球室。

  即時有人邀他比賽,他立刻答應。

  然後一直輸。

  一個穿得相當暴露的女孩子惋惜地說:「你心不在焉,不夠專心,那是一定會輸的。」

  他朝她笑笑。

  她還是第一次見到他,十分想與他親近,可是又怕他是個窮惜大。

  她走得近一點,仔細打量他的衣著,一樣是白襯衫牛仔褲,卻絕對看得出好歹。

  還有,就是腳上的鞋子,男人的鞋子最能出賣他身份,不少人西服煌然,可是鞋子穿蝕了跟、鞋頭破舊脫色,還有,踩滿泥斑,不知刷乾淨。

  更有人從來不穿皮鞋,永遠穿雙爛球鞋,鞋帶灰黑,如鹹菜。

  她留意到年輕人穿格子襪及一雙懶佬鞋,十分整潔,合她心意,這樣的鞋子,一看就知道不是搭公路車的人。

  說到公路車,她已決定永遠不走回頭路,她想有人接送,她不要再乘搭公共交通工具。

  趁休息時,她過去同年輕人搭訕。

  他根本沒有心情,只是低頭不語,何況,他從來不與年齡相仿的女孩兜搭。

  她會相人,他也會。

  她全身上下只得一隻手袋比較登樣,其餘都是廉價貨,這倒罷了,偏偏不

  學好,跑到桌球室來蹭著找伴,不思上進。

  他正眼不去看她。

  漸漸心情平復,開始轉敗為勝。

  那女孩在一旁鼓掌。

  她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

  他也沒有,他預備在此消磨幾個小時。

  就在這個時候,有人把一隻手搭在他肩膀上,這真是大忌,他抬起頭。

  那隻手屬於博士所有。

  年輕人好不詫異。

  博士先開口:「好興致,怎麼跑到這裡來。」

  年輕人也說:「我怎麼會在這種地方看到你。」

  博士最不喜歡人多的地方。

  「我來找你說話。」

  「你要等一會兒。」

  「沒問題。」

  那女孩看到那靚裝少婦親熱地與年輕人說話,心中羨慕得不得了。

  心中嘀咕,原來他喜歡老女人。

  也難怪,她們多數有經濟基礎,不愁穿不愁吃,有餘力照顧人。

  她渾身上下,都是名店裡的招牌貨,看來已經得到別人嚮往的一切,女孩酸溜溜。

  他忽然向女孩招手。

  女孩意外地走過去。

  他把一疊大鈔塞在她手中,他的忠告是:「回家去。」

  女孩驚喜。

  可是跟著,他即隨那少婦離去。

  博士笑說:「受了什麼刺激,到這裡來派鈔票。」

  「做好事,她肯回家,許就不必墮落。」

  博士笑得東倒西歪,「不是人人想墮落就有資格墮落。」

  年輕人很固執,「有是一定有的,價錢高低而已。」

  博士應道:「要趁年輕,過了二十一二更加不起價。」

  她語氣這樣公正客觀,叫年輕人笑出來。

  「找我何事?」

  「孝文,你現在是自由身了。」

  「正確。」

  「來歸我麾下,我決不虧待你。」

  年輕人搖頭。

  「我與導演拆伙後生意欠佳。」

  年輕人說:「你早已上岸,吃用不愁。」

  「開玩笑,弄得不好,活到九十歲不稀奇,誰來養我。」

  年輕人揶揄她:「果然懂得未雨綢繆。」

  「好說。」博士洋洋得意。

  年輕人搖頭,「我意興闌珊,決定退出。」

  「多可惜,才二十五歲就言退休?」

  年輕人微笑,「我們這個行業,講的是青春活力。」

  「少貧嘴。」博士有點不悅,「何故一味推搪?」

  「博士,不如發掘新秀。」

  「唉,還勞你提醒呢,統統是粗胚草包,不堪造就。」

  「開頭時一定較為毛躁,將來會好的,多給他們機會。」

  博士歎息,「不知怎地,我耐力消失。」

  她到他酒店房裡談天。

  見他住在套房裡,便勸他:「有日要常思無日難,這種地方太貴了,省些好,我們不是吝嗇,孝文,可是也別浪費,你說是不是。」

  「講得好。」

  「早些時候,聽說你打算移民。」

  「計劃並未打消。」

  「是為著妹妹吧。」

  「你最清楚我。」

  「聽導演說,你在戀愛。」

  「沒有的事。」

  「啊,已經過去了。」博士揶揄他。

  年輕人笑笑,斟出香檳來。

  「戀愛這件事很奇怪,」博士感喟地說,「幾乎每個人都愛錯了人。」

  年輕人笑說:「博士到底是博士,理論那麼多。」

  「任你考我。」

  「博士,你說,我們這樣做,是對還是錯?」

  博士收斂了笑意,鄭重地答:「我不知別人怎麼想,我認為值得。」

  「午夜夢迴,並無後悔?」

  「我在半夜從來不醒。」

  「下大雨的時候,初冬的清晨,黃昏的蕭颯,從不叫你感慨?」

  博士按往年輕人的手,「孝文,有選擇的話才有資格後悔,你我統共只得一條路可走。」

  「我可以做我的辦公室助理。」

  「你現在新加坡與溫哥華都有房子,還有什麼遺憾?」

  年輕人不語。

  博士的聲音漸輕,「我固然受過人客凌辱,可是不知多少良家婦女亦遭伴侶欺騙遺棄,一旦分手,巴不得她們在地球表面消失,假裝不認識她們,孝文,我喜歡身邊有個錢,這種感覺使我幸福,不,我從來沒有後悔過,我認為一切付出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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