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到一角,悄悄問庭風,「改了姓字?」
庭風牽牽嘴,「我生我養我教,跟我姓也很應該。」
諾芹抬起頭來,「孩子可會覺得這是人生中不可彌補的損失?」
不料庭風生氣了,「是又怎麼樣,我生命中也有無限苦楚,說不盡的委屈,這世上有完全的人生嗎?沒有,我已盡量做得最好,不由你來挑剔。」
「姐,我沒有那個意思。」
「寫作人只會紙上談兵,忽爾戀愛,忽爾絕症,一下子又分手,不然就團圓,你懂什麼叫生活?憑想家滿紙胡言!」
「嘩,乘長途飛機來捱罵。」諾芹大為不忿。
庭風住了嘴。
「好了好了,我像住在尼姑庵裡幻想街外花花世界,好了沒有。」
「差不多。」
「岑滌,這名字也很特別。」
「一位滬籍家長笑說:滌滌要是開餐廳,可沿用從前著名的上海咖啡店第第斯一名。」
「呀,DD'S。」
庭風說:「我正想開一間茶室。」
「你不如守著老本安全點。」
「對,有一名列先生找你。」
諾芹點點頭。
「他是誰?」
「維大一位教書先生。」
「咦,稀罕,新發現,怎樣認識?」
「是互聯網絡上的筆友。」
「什麼,居然還有這種事?」
諾芹微笑,「是,復古了。」
「你們見過面沒有?」庭風似聽到千古奇事。
諾芹答:「快了。」
「他長相如何你還不知道,呵,我明白了,又流行肓婚啦,倒也好,先婚後友。」
諾芹笑嘻嘻,「你講完了?我還有事做。」
電話鈐響,是列文思找人。
「醒來了?」
「是,每次熟睡,都覺得壽終正寢實在是福氣。」
「你的聯想力一向豐富。」
「是,」諾芹自嘲:「可惜缺乏組織能力,不能將這些片段連接起來,成為完整故事。」
「趁度假心靜好好構思。」
拉扯已畢,二人沉默一會兒。
諾芹先這樣說:「兩個寂寞的心俱樂部主持人將要見面。」
「希望你不會失望。」
「你也是。」諾芹甚為謙遜。
「聽說你樣貌清麗。」
諾芹咕咕笑,「有限,真正的美女不會從事寫作。」
「氣質一定很好。」
「多年爭取稿酬,已焦頭爛額,庸俗不堪。」
言下之意,乃一無是處,請他多多包涵,屆時切勿失望。
列文思問:「在什麼地方見面?」
諾芹建議:「到府上可好?」
「歡迎。」
「明日上午十時,我準時拜訪。」
「到我家來早餐:柚子汁、雞蛋煙肉、洋蔥牛肝、奶油窩夫。」
「急不及待。」
第二天,一早起來送滌滌上課,回來把整箱行李取出研究穿什麼服飾。
庭風在一邊調侃:「大日子,筆友見面。」
「我不夠衣服。
「你不是自詡最懂穿衣之道嗎,簡約即美。」
諾芹頹然,打開姐姐衣櫃找衣裳,綾羅綢鍛堆了一床一地,就是挑不出來。
庭風警告:「時間到了,岑家女兒不遲到。」
諾芹只得匆匆套上灰色凱絲咪毛衣長褲,配長大衣。
「像學生。」但是已經沒有時間了。
「我替你叫車。」
「我有國際駕駛執照。」
「可是你沒有保險,我不會借車給你。」
「真沒想到到了外國姐你會那樣刻薄。」
「戴上帽子手套否則零件統統會結冰掉地上。」
說得那樣恐怖,諾芹不敢不聽。
她把地址交給計程車司機。
那人一看,笑了,「小姐,這家人住給多利亞島,你需乘船前往。」
「什麼?」
「我載你去碼頭。」
「需多少時候?」
「下午一時你可以到達。」
「不不,我趕時間。」諾芹著急。」
「那麼,我載你去乘水上飛機。」
「好,快,快。」
司機十分機伶,立刻用電話替她訂座。
諾芹想,成本那麼高昂,早知,叫他到庭風家來。
空中觀光,風景美不勝收,令人心曠神怡,諾芹覺得值回票價。
飛機降落,諾芹再叫車子前往列宅。
真正堪稱有朋自遠方來。
說得那樣恐柿,諾芹不敢不聽。
她把地扯交給計程車司機。
那人」看,笑了,「小姐,這家人住維多利亞島,你需乘船前往。」
「什麼?」
一我載你去碼頭。」
「需多少時候?」
「—午二時你可以到達。」
「不不,我趕時間。」諾芹著急。
「那麼,我載你去乘水上飛機。」
「好,快,快。」
萬水千山,終於到達目的地。
普通小洋房,面海,與庭風家不同,在這裡,不止是觀景,可以步行到沙灘,空氣中洋溢著鹽香。
諾芹四周圍巡視一會兒,走到門前,忽然發現一條小小斜坡路,有扶手裝置,通往大門。
她一怔,跟若發現門口比平常寬大,並非標準尺寸。
咦,通常這樣設計,是因為戶內有傷殘人士,輪椅需要通過。
諾芹一愕,啊,他不會是……
在門口,諾芹躊躇,即使是,他們仍然是談得來的好朋友。
她鼓起勇氣按鈴。
沒有人應,一隻黃狗搖搖晃晃走出來朝她搖尾,諾芹這才發覺屋門原來虛掩。
「有人嗎。」她揚聲。
有人高聲答,「你來了?」
屋裡光亮寬敞,門口特別闊,諾芹心中已經有數。
她內心上心下心,輕輕走近廚房。
一個人急急迎面走出,與她碰個滿懷,那人下巴被她額頭撞中,雪雪呼痛,諾芹也暈了一下,緩緩蹲下。
她看到一雙穿厚襪的腳,隨即有強壯的雙臂扶起她。
接著,身後有輪椅駛近,「教授,什麼事?」
諾芹金星亂冒,一時間分不出誰是誰,待喘息停當,揉著額角,才看清楚有腳的是列文思。
她微笑,「你好。」
列文思仍然蹲著問:「你沒事吧?」
輪椅上的年輕人說:「你一定是岑小姐,我是教授的助手陳怡亮。」
招呼過後,他識趣地退出。
列文思斟一杯茶給她,「抱歉害你額角起了高樓。」
諾芹要到這個時候,才知道四肢健全是多麼值得慶幸,已經需要感激上天,她抹一抹唇上的汗。
「你終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