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莫失莫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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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頁

 

  但總算痊癒,我與父親都鬆了一口氣。在母親病中,我感覺到母親的重要,我們真的是一天也少不了她。

  媽媽好了之後,我們替她在家慶祝了生日。

  她高興了,起床吃了很多菜。我買了一個蛋糕送她。

  她歎口氣:「我一直遺憾沒養個女兒,如今也不說了。」

  她滿意而驕傲地看我一眼,我與爸爸都笑了。

  「好孩子,」她說,「這次真多虧了你,沒妨礙功課?」

  我搖搖頭,每天我把功課帶到醫院裡做,等母親熟睡了,才回家,並沒有疏忽掉。

  「辛苦你了。」媽媽憐愛的說,「都是媽身子不好……」

  父親說:「將來他娶了親,我們就多半個女兒,你還愁?」

  媽媽吃著蛋糕,說。「那也看是誰家的女兒才行。」

  爸爸點點頭,表示贊同。

  我放下了蛋糕,忽然就想起了小令,該去看她了。

  但也只能偷偷的去,不然媽媽知道又會不開心。

  在她面前我大氣也不敢透,不是想做孔雀東南飛式的孝子,而且母親剛剛病好,不想她受刺激。愛一個人,是不做他不喜歡的事。我愛母親,我也愛小令,我只好行動鬼祟點了,我想。

  但是跟著又是一個段考,忙得透氣不過,七昏八迷。

  每天都抱著那堆書,糊里糊塗的念,糊里糊塗的考。

  等考完試,沒有發卷子之前,是最空的時間,我決定去找小令了。我很焦急,多日不見,又沒有聯絡,她不知道怎麼了呢?變了?我又沒去找她,她會不會生氣?

  反正這一切,見了小令就有答案。

  我去的時候是下午兩三點,我短短的按了一下鈴。

  一個女傭來開門,問我找誰,我報了姓名。

  她把我關在門外,過了一會兒,她才開門放我進去。

  第二章

  我呆呆的坐在客廳,打量著佈置,都是新的裝修。

  幸虧她們還沒有搬家,否則就找不到了。下次再忙,也得按時來看她,免得冒失去聯絡之苦。

  我看著飯桌,上面擺著幾碟小菜,都是送粥的,有火腿片、青瓜、肉鬆一誰沒吃早飯?這種時候了,還是吃了還沒收下去?

  傭人倒了一杯茶。我喝了一口,是上好的龍井呢。

  以前林先生在世的時候,最考究喫茶,也愛喝龍井。

  看來她們家的元氣是恢復了,我也很高興。

  只是小令怎麼了呢?

  屋子裝修過是完全不一樣了,看也很好看,只是有點俗。

  林太太出來了,我連忙起身叫聲「伯母」。她笑容滿面。

  「稀客來了。」她笑道。

  「伯母取笑了。」我說。

  「好嗎?」

  「還好,只是家母動了一次手術。」我簡單的說。

  「啊,要緊嗎?」她的關切倒是真的關切,一點不假。

  「現在沒事了,只是忙了近兩個月,我又考試。」

  她微笑。「難怪,小令以為你不會再來了呢!」她看著我。

  「小令永遠是我的朋友。」我說,「不過是一時忙……」

  「這也不知道是不是福氣。」她笑了,她一直在笑。

  我忍不住問:「小令呢?」

  「才在吃粥,聽見是你,回房去換衣服了。」林太太說。

  「她好嗎?」

  「好,很好。」林太太說。

  她身上的衣服很新,一件毛衣,一條西裝褲,看上去更年輕了,頭髮樣子也做得好。照說她應該跟我母親差不多年紀,然而看上去,卻年輕了不止十年。

  小令出來了,她向我笑笑,我怔住了。如果在街上看見她,我再也認不出是她。她的頭髮弄得與林太太一樣,臉上雪白粉嫩,氣色也好,穿著一條彩色斑斕的半截到地長裙,上身一件黑毛衣,緊緊的繃在身上,益發顯得腰身纖細,身材修長。她緩緩的走過來,我像看一個電影明星似的看著她。

  她坐下來。「你好?」她輕佻的說,「多時不見了。」

  這是小令嗎?我們才兩個月不見,可不是兩年啊!

  怎麼她變了?雖然那份嬌俏還在,但清純是沒有了。

  她的眉毛畫得細細的,臉上撲著粉,坐下來不再是小心翼翼,雙手放在膝上,她現在的習慣是橫橫的靠在沙發裡,揚起一道眉看著我。

  ——她是這樣的看每一個人嗎?還是單單這麼看我?

  我羞愧的低下頭。我憑什麼這麼想?她又不是我的人。

  我只是不喜歡她的笑,那種極之輕佻而沒誠意的笑。

  「考試成績怎麼樣?」她問,「電話也不打來。」

  我放下一塊大石,小令還是以前的小令。我放了心。

  「還沒知道結果。」我答,「電話打不通,改了號碼?」

  「沒有改。」

  「我還是來了,媽媽——她瘦了很多,也憔悴了。」

  「自然,動了大手術。我又不能去看她。」小令說。

  小令的言辭多少是圓滑了一點,我可以聽得出來。

  「現在是恢復了,擔了多大的心事。」我說。

  「當年爸爸也躺醫院,我們總以為他會好過來,一天一天的等著希望,一天一天的捱。你不知道啊,看著病人瘦下去,恨不得自己去替他……算了,過去的事,提來幹麼?我越來越像媽媽了。」她拾起了頭,看著夭花板。

  我問:「你好嗎?」

  「好。」

  「我是真的問你好嗎?小令,有委屈,說一下也好。」

  她搖搖頭:「沒有委屈。我廿歲還沒到,幹這一行,沒有委屈。也不過是當一份工作,上班下班,穿件漂亮衣服——我收入很好。這年頭是沒有冤大頭了,然而有幾個客人,倒還大方。你聽得明白嗎?」她問。

  「我明白。」我說。

  我想問:這些客人,是有企圖的吧?但怎麼都說不出口。

  我與小令現在是有隔膜了。

  當然她的臉上沒有鑿著「舞女」兩個了,端莊起來,她還是以前的那個小令,現在是更漂亮了,穿得好,生活悠閒——下午兩三點才用早餐,只怕這種不正常的生活使她越早蒼老。不過看林太太,我這種憂慮是多餘的,林太太比誰都年輕。為什麼我看見小令,有這麼多不平之意呢?是不是因為她沒有我想像中的淒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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