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更加不安,「有何感觸?」
石子故意說:「你不知道嗎?」
「是什麼事?」他心虛。
「李蓉沒同你說?」
麥一聽到李蓉二字刷一聲漲紅面孔,像一個當場被人抓住的小偷,「我沒想到你會傷心。」有點受寵若驚。
石子知道玩笑應該到此為止,她說:「我好朋友碧玉的事——」
「呵,」阿麥大大鬆口氣,原來如此,「都會中單身年輕漂亮女子一向是最脆弱的生命。」說著也不禁黯然。
石子不語。
「一年前北岸有一獨居女子失蹤,一年後她的頭顱骨在南區住宅街道被發現,兇手至今尚未捕獲。」
石子歎口氣。
沒想到阿麥忽然傷感起來,「年輕女子大都注意儀容,平時臉上長一粒疤都會煩惱,如果知道自己骨骼會被到處拋擲,不知難過到什麼地步。」
石子聽了發呆,頓時想起碧玉是何等愛美,一向不會成棄任何對鏡理妝的機會。
石子斜垂著頭不語,心中無比傷感。
過了許久,麥志明杯中茶已喝乾,他忽然問:「你覺得李蓉怎麼樣?」
石子據實說:「極漂亮極能幹。」
阿麥臉上露出一絲笑意,「一次與李蓉去海浴,一到沙灘,換上泳衣出來,沒有一雙眼睛不注意她的。」
李蓉外型就像那種傳說中的上海女郎。
麥志明搔搔頭,「太好看了,老叫人不放心。」
「據我所知,李蓉是個腳踏實地的人。」
麥志明又說:「她的底細如何我可是一點不知道。」
石子忍不住扮起諸葛亮來,「你陪她回一次上海,不就什麼都明明白白了。」
麥志明雙眼亮起來,「是,是,多謝你。」
石子見他那麼高興,也笑了起來。
麥說下去:「行家是恩娶位台灣小姐,岳家起初反對女兒嫁洋人,可是婚後待女婿好極了,回台北探親,他們送他電視機與金錶。」
石子揶揄他:「台灣人富裕,上海人還差些,恐怕你需帶金器與電器過去。」
麥又笑半晌。
石子問:「你要說的話,都說完了吧?」
阿麥靦腆地點點頭。
石子伸出手來,「祝你幸福。」
阿麥與她握手,石子一低頭,看到麥的十隻指縫洗刷得乾乾淨淨,定是李蓉督促有功。
石子相信李蓉在婚後仍然可以令麥志明維持這整潔的水準,李蓉有一股蠻力,她會拍拍手,「阿麥,去洗手」,李蓉做得到。
無意中撮合這一對,石子十分高興。
她看過李蓉的證件,知道她學生簽證十一月就要滿期,所以他倆婚期應該不遠。
婚後李蓉會得到一年或一年半的暫時居留權,她丈夫才可以為她申請永久居留,移民局老是害怕有人假結婚。
李蓉算得上是順利的了。
看情形,到了年底,這半邊房間,又得另外招租。
相逢、離別,世道照說已慣,石子仍然有無限惆悵。
第九章
天忽然下雨,已經八月中,一雨立即成秋,石子那幾件簡單的洗得發白的衣裳全部掛在櫃中,隨時添件外套,夏裝便成秋裝,她又不喜打傘,戴頂救火員式帽子,隨即出門。
到了福臨門,大師傅出來說:「區姑娘今日有事,吩咐石於你代她掌櫃。」
他嘴角傷口縫線已經拆掉,看不出什麼痕跡,事情過去也好像真過去了。
石子隨口問:「老闆娘有什麼事?」
「她有約。」
石子恍然大悟,笑道:「奇怪,又不是春天,為何如此熱鬧。」
大師傅看著石子,「你呢,你卻把好好一個人放走了。」
石子溫柔地說:「他從來不是我的人。」
大師傅說:「我與我老婆都喜歡你。」
「那位小姐只有比我優秀。」
「有這種事?」大師傅不相信。
石子對他說:「天外有天,人上有人,比我強一千一萬倍都有。」
老陳瞪她一眼,不再言語。
石子站櫃檯後,知道規矩,付現款,打九折,假信用卡實在太多,防不勝防,故下此策。
她穿著老闆娘一件舊旗袍,衣不稱身,頸喉一顆撳鈕老是扣不上,石子怕她看上去會有點像舊上海的白相人嫂嫂。
就是那樣,忙了一晚。
有外國客人堅持他在別家吃過的炒飯裡有海鮮,顧客至上,石子便解釋炒飯也分甲級與乙級,就送個甲級不另算費吧。
老陳說:「當心區姑娘回來罵你。」
話還沒說完,老闆娘回來了,春風滿臉,什麼都不計較,哼著歌,坐到後堂去打電話。
石子看了,甚覺淒涼,石子呵石子,再過十年,有人來約你,保不定你也會歡喜到如此失態。
下班,想到歐陽說過會來接她,不禁忐忑,不知他是否已經等在門外。
如果不見他,該不該馬上走呢,抑或傻傻的掉轉頭來等他?
石子歎口氣,正在躊躇,大門叮一聲,有人進來,一看,正是歐陽乃忠,石子如釋重負。
他進門來接她,可見有誠意,不避嫌,大方公開他倆的關係。
石子心存感激,表面不露出來。
她與歐陽雙雙離去。
歐陽問她:「累嗎?」
她笑,「起碼可以支持到天亮。」
人是偏心的多,見到麥志明,她老是說累得眼皮都抬不起來。
「好極了,我們到高魯士山上去看流星雨。」
「今夜?」
歐陽說:「流星雨每年在八月出現,因為這個時候有慧星越過地球的軌道,今晚,全北美洲居民均可看到數百顆著火的微粒光輝璀璨地飛越夜空。」
石子動容,「呵,在什麼時候?」
「凌晨四時左右。」
石子看看表,「還有三個小時呢。」
歐陽微笑,「希望與我共處時間不會難過。」
「啊絕對不會。」
「先請到舍下休息一會兒。」
這是一個考驗,石子只得勇敢地向前邁進。
歐陽的家在灰點,小小一幢洋房,書房佔地比客廳還要大,臥室四周圍簡直寬敞得可以騎腳踏車,家裡邊最多的是書,一看就知道是王老五之家,身家清白。
歐陽介紹道:「這幢房子已有七十四年歷史,差些被列為文物,廉價買下翻新,一個人倒是住得很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