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流靠在床上睡著,朦朧間聽見任天生派人送食物來,珊瑚與他說了幾句。
過片刻,又聽見馬星南來找。
珊瑚告訴他:"都休息了。"
"劉太太呢?"
"也睡了。"
清流耳朵醒著,只覺得滑稽,她牽了牽嘴角,落下淚來。
半夜醒來,發覺珊瑚在看電視。
她問:"你不累?"
"跟太太那麼多年,練了出來,並不是特別疲倦。"
"你真忠心。"
"這是緣份。"
電視正播新聞片,地球不知哪個角落天災人禍,新聞報告員的聲音卻不溫不火,十分冷靜。
清流用手揉一揉臉,"旅程結束了。"
珊瑚訝異地抬起頭來,"是嗎,你認為如此?"
"一到岸,我們就各散東西,如果你不嫌棄,珊瑚,我希望與你做一個朋友,保持聯絡。"
"唐小姐,你有一顆好心。"
清流微笑,"一聽這非份要求,即時與我生疏。"
珊瑚說:"真沒想到任天生是船主。"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據船長說,他是船主之子,他家族買下這條船,派他上船視察,做詳盡報告,以圖改良或維持服務水準。"
清流靜默。
"不可思議。"
清流輕輕接上去"「然後,是苦工或海浪使他發昏,他異想天開,他竟向一名窮家女求婚。"
"出生富裕也不是他的錯。"
清流一聽,笑出眼淚來。
從來沒有人那樣為富家子辯護過。
她擺擺手,回房去休息。
半夜,像是聽到有人哭泣,跳起來,側著頭聽半晌,船艙內靜寂無聲,她才知道是幻覺。
一下子沒法再睡,看著天花板,天漸漸亮起來。
清晨,她到甲板去散步,迎面而來的人客向她問候,不忘加一句:"劉太太好嗎","劉太太起來沒有"。
清流取出劉太太的墨鏡,架在臉上,頓時拒人千里,人家不好意思搭訕打擾。
任天生過來陪她站在欄杆旁。
清流笑笑,"你好。"
"發生許多事。"
清流答:"是。"
"很佩服你的鎮定。"
"連自己都納罕,居然不慌不忙,涎著臉假裝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我要向你道歉。"
"你做了什麼壞事?"
"我沒告訴你我真正身份。"
"微服出行,當然不便宣揚。"
任天生大喜過望,"你瞭解?"
"不,"清流看著他,"我一點也不明白,這事,也同我沒有什麼關係。"
任天生知道她還是生氣了。
清流說:"原來整條船屬於你家,那多好,浮島似,將來,可以借它來舉行豪華婚禮,把人客全部請到船上,吃喝玩樂三日三夜,多美妙,主人賓客永誌難忘。"
半晌任天生才答:"我們家一向低調。"
清流說:"對不起,我竟懷著暴發戶意識。"
任天生知道一時間她下不了氣,發生了那麼多事,她情緒異常,值得體諒,他不去勉強她。
任天生身邊傳呼機響,清流溫和地說:"咖啡廳叫你去侍應,還有,酒吧需要人調酒,說不定,廚房找幫手。"
任天生尷尬地說:"對不起,失陪。"
船慢慢靠岸。
旅客興奮得不得了,紛紛聚集甲板,等待上岸。
清流與珊瑚維持緘默。
珊瑚說:"任君從頭到尾親自處理這件事,是托你的鴻福。"
"他不過照規矩辦事。"
有人敲門。
珊瑚一看,堵住門,不肯放他進來。
"我特地來探訪劉太太。"
"劉太太休息。"
清流站起來一看,發覺是馬紅梅。
"劉太太不舒服,不願見客。"
"我有話說,我進來等她。"
清流幫著珊瑚把她攔在門外,誰知馬紅梅伸手一格,把她們二人推開,自顧自進來坐下。
老練的珊瑚立刻拿起電話叫服務員。
馬紅梅惱怒地說:"你們兩個刁僕太過無禮。"
任天生已經趕到,客氣地說:"馬小姐,請你即刻離開。"
"為什麼?"
"劉太太不想見你。"
馬紅梅下不了台,臉上一塊青一塊白,強橫地說:"我與劉太太是世交。"
忽然之間,馬紅梅掩到寢室門前,用手一推,想看個究竟。
清流的心急像是要跳出來似。
可是馬紅梅打不開門,門早已鎖上,推了幾下,只得放棄。
清流與珊瑚齊齊感激地看向任天生,想必是他周到。
任天生這時不客氣了,"馬小姐,請。"
馬紅梅悻悻離去。
珊瑚問:"她來幹什麼?"
清流答:"像她那樣被寵壞的人,一直以為世界屬於她,通行無阻,她沒想過有什麼地方不該去,總而言之,她想去就去,只有不高興時才不去。"
任天生笑了。
珊瑚說:"任先生,多虧你鎖上了門。"
任天生莫名其妙,"我以為是你們上鎖。"
清流微微變色,過去寢室門邊,伸手一旋門把,輕輕一推,門就開了。
三人面面相覷。
她不想見外人。
珊瑚落下淚來,這次,她關上門,加鎖。
工作人員來了。
任天生說:"你們先到圖書館去等一等。"
珊瑚說:"我尚未梳洗。"
清流跟著到珊瑚房中。
東家已經不在,她恢復舊時打扮,白襯衫藍布褲,不知多自在。
珊瑚看著她,"我這才知道,唐清流最好看,原來是作女學生打扮。"
清流笑了。
忽然想起來,"太太那十隻箱子怎麼辦?"
"還都得帶回去點清楚,一件不能少,否則歐陽律師會找我們說話。"
"她沒有親人,東西都給誰呢?"
"有了財產,當然有親戚,你沒聽那馬小姐說?她就是世侄。"
整整十隻大箱子,抬上抬落,不勝欷虛。
清流忽然想到最大的現實問題:"我的薪水……"
"放心,一定會發放。"
清流鬆口氣,"回到岸上,我得租一間公寓,安頓下來,找份工作。"
珊瑚看著她,"我以為你會結婚。"
清流苦笑。
"不怕,有的是機會。"
她倆稍後上岸,歐陽比老程早到。
大家默默無言。
稍後老程及時趕至,站在最後排,眾人都不再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