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流吃一驚,表面上不動聲色,"幾時發現的事?"
"上星期。"
"又是誰告訴你的?"
"歐陽。"
"為什麼不立刻知會我?"
"有人在歐瓦湖及火奴魯魯見過他,不十分確實。"
清流忍無可忍,跳起來打電話給歐陽。
歐陽解釋:"也總得找到準確地址才能向你報告。"
"你老把我當無知少女!"
誰知歐陽也光火了,"你不是嗎?"
清流大怒,摔下電話。
任天生在一旁黯然,"你不是以前的唐清流了,你越來越像一個人,你也想變成一個專橫的女王。"
清流抬起頭來,"你也該告辭了,我送你出市區,司機在門口等你,再見,天生。"
那個可愛溫柔善解人意的少女去了何處?短短幾個月,好像沒有司機已經不曉得走路,學會指揮下人,不再接受有人逆她意思。
不過,這也等於釋放了他,他愛慕的楚楚動人的可人兒不復存在。
她絕對不需要他,他侍在一旁等上一個世紀也沒有用。
任天生忽然發覺他自由了。
他恢復舊時瀟灑的他。
他說:"過兩天,我會回到不羈的風上去。"
清流聞言抬起頭來,微笑,"升了職沒有?"
任天生答:"現在是副船長。"
"那多好,恭喜你。"
任天生知道她將永遠挪揄他。
下次,遇見喜歡的,有可能性的女生,一定要把身份說個分明。
他要走了。
"再見。"
清流卻說:"順風。"
她沒有回頭,看著車子離去,在轉角消失。
清流直接去找歐陽律師。
他正在開會,秘書叫清流稍候。
他匆匆出來,清流一見他便說:"我明天去夏威夷。"
歐陽也很爽快,"好,我叫秘書把聯絡人電話給你,如無其它事,我還有其它客人。"
"沒事了。"清流非常乾脆。
歐陽又回到會議室去。
他表示得再明白沒有:我客戶很多,你閣下的生意,不做也罷,可有可無。
他不想再服侍小型劉太太。
秘書過來請清流到會客室。
"唐小姐,這是資料。"
是一隻中型黃色信封。
清流忙不迭拆開來。
抖出幾張照片,拍攝地點是一個沙灘,棕櫚樹下有幾張帆布椅,有人躺在椅上。
依稀是余求深。
偷拍照片十分失敗。
清流歎口氣,可是,總算有他的蹤跡了。
另外有一張紙,上邊寫著一個簡單的地址:貓兒島夢娜羅亞路三十號二褸。
註腳這樣說:電話線因未繳費已剪。
清流不相信雙眼,一個人竟會窘到這個地步。
她更加要趕著去看個究竟。
清流回到家,訂妥飛機票,取了護照就走。
管家追上來,"唐小姐,你出門?怎麼不叫我收拾行李。"
"我三五天就回來。"
管家急道:"唐小姐,留個地址,方便照顧。"
清流笑了,"以前,我還需照顧別人呢,別擔心。"
她一個人走了。
轉小型飛機到了貓兒島,清流忽然害怕起來,她一個人站在棕櫚樹下簌簌發抖。
這,不是一步一步朝火坑走過去嗎。
剛自油鍋跳出來的人怎麼可以這樣沒有智能?
劉太太要看的也許就是這一幕:啊,唐清流,性格控制命運,財富救不了我,也救不了你。
這時,有兩個少女嘻嘻哈哈走過來,把花串掛到清流的頸項上。
清流嗅到蛋黃花香,定了定神。
一輛吉普車停在她面前,華裔司機笑道:"唐小姐,請隨我來,歐陽律師叫我載你去酒店。"
清流笑了,歐陽始終盡責,怪不得劉太太一直用他,她安心不少。
車子到了市內最好的酒店,司機拎起行李,陪清流進內。
"誰的箱子?"
"啊是歐陽寄來的,是唐小姐的衣物。"
清流默默點頭。
"唐小姐,我叫阿張,這幾天就在酒店門口等你,載你到處走。"
清流走進房間,淋浴,開了一瓶冰凍啤酒喝。
心裡一邊說:快到夢娜羅亞路去,遲了就來不及了。
一邊又說:那麼多人勸阻,恐怕有點道理,現在回頭,還來得及。
矛盾了很久,終於更衣下樓。
又有少女上來幫她套上花環,這次全是大紅花,顏色艷麗。
阿張立即把車子駛前。
清流坐好,吩咐道:"夢娜羅亞路三十號。"
一路上熏風撲面,令人陶醉。
阿張笑說:"唐小姐,探親後可要到活火山觀光?"
清流聳然動容,啊活生生的火山。
"我有許可證,可以踏上凝固不久的融巖,別的遊客去不到。"
清流答:"改天再說吧。"
車子駛進平民區。
街道漸漸污穢,閒蕩的途人紛紛轉過頭來看慢駛的車子。
"到了。"
是一幢舊廉租公寓,牆壁剝落,有異味。
清流呆呆地看著門牌,不能置信,福克大道,蒙地卡羅,余求深怎麼會淪落在這袤。
不可能,他有的是本錢。
不過,他病了,他們最怕是病,清流記得,當年在快餐店打工,計時薪,一發燒,心都涼了,靠力氣吃飯,手停口停。
半晌,清流轉過頭來說:"阿張,你在這裡等我。"
"唐小姐,這裡人雜,我陪你進去。"
世上好人比壞人多。
阿張有紮實的肌肉,看樣子經過特別挑選。
走進公寓,氣味越來越重,令人窒息,清流不由自主掩住鼻孔。
這同外頭的鳥語花香是兩個世界。
三樓,是哪一座?二樓共有四個單位,走廊昏暗,只有一盞小燈。
清流在走廊呆一會兒,憑直覺指向甲座。
阿張去按鈴。
半晌,嗒一聲,門開了一條縫子,有人張望出來。
清流看到漆黑的皮膚,紅絲眼、黃眼白,"找誰?"
"一個華人。"
"啊,清人在乙座。"
門彭一聲關上。
阿張去按乙座門鈴。
清流緊張得手心冒汗。
一直沒有人應門,然後,阿張發現了,"咦,門虛掩,沒上鎖。"
他一手推開門。
"唐小姐,跟在我身後。"
室內有人。
一個男人俯臥在床上,一動不動,不知生死。
室內猶如垃圾崗,堆滿髒衣服、酒瓶,以及剩餘食物,清流別轉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