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不羈的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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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頁

 

  她掩住臉平靜地說:"人總會老,曾經年輕過,漂亮過,理應心足,應該慶幸才是。"

  說罷,推著老太太進屋。

  直到上床,臉頰仍然疼痛。

  半夜,又起來兩次,伴老太太上浴室。

  若不是年輕力壯,也做不了這份工。

  天蒙亮老太太才睡穩,因此,清流也一直睡到九點多。

  是珊瑚推醒她。

  "太太起來了?"她朦朧問。

  "你一定要先起床。"

  "是,是。"

  珊瑚幫著收拾衣物,"也真有你的,教訓起老太太來。"

  清流賠笑,真像吃了豹子膽。

  "她特別聽你,換了是別人,花瓶雜物早住你頭頂飛來。"

  清流愣住,"真的?"

  "黃柱石大律師就這樣叫她砸得頭破血流。"

  清流駭笑,"他說了些什麼?"

  "他叫她多做運動,少發牢騷,四十年老友就那樣撕破臉。"

  清流低下頭,過片刻才說:"船今日泊岸了。"

  "記住,你是來工作的,別老掛住上岸玩耍。"

  "不敢,不敢。"

  半晌她提起勇氣,"劉太太今年貴庚?"

  珊瑚笑,"你說呢?"

  "有無七十?"

  "撕你的嘴,那不是變成老壽星了?"

  "六十?"

  "東家發糧晌給你就是了,你管她幾歲。"

  "是,是。"

  "叫人了,還不快去小心侍候。"

  老太太躺床上,叫清流讀報紙給她聽。

  先是頭條新聞,再是副刊上的專欄,接著,是娛樂新聞。

  在這方面,清流的聰穎表露無遺,一眼關七,先約略看過標題,值不值讀呢,然後以輕快,或沉重,或感慨的口氣讀出。

  老太太聽得津津有味。

  清流真怕讀得太好,她會令她讀三五十萬字一本的言情小說,那還不悶死人。

  老太太緩緩喝茶,慢慢伸懶腰。

  清流放下報紙,"我陪你散步可好?"

  "我還未梳洗。"她不願下床。

  "我扶你在房中走走。"

  老太太似笑非笑,"你想改變我生活,抑或,想指揮我?"

  "不敢,但是——"

  "對你有益的事,未必有利於我,你出去。"

  清流懊惱,真多此一舉,應知都那麼大年紀了,固執如牛,推土機都不能轉移她旨意。

  她出去吃早餐。

  有人招呼她:"唐小姐,這裡可以看得見游泳池。"

  清流一抬頭,意外地笑道:"你怎麼無處不在?"

  招呼她的正是任天生。

  他迅速替她取來英式早餐。

  "老太太今日精神好嗎?"

  清流笑了,她對東家任何瑣事都不予置評。

  有人一早出來游泳,清流看了一會兒,問:"這船上怎ど沒有孩子?"

  "客人多數是經濟恍較有基礎的退休人士,子女早已成年。"

  "怪不得。"

  "想聽幼兒的歡笑聲,那真是要到迪斯尼的大紅船上去。"

  清流問:"你喜歡小孩?"

  "是,你呢?"

  清流微笑,"可是怕沒有足夠能力照顧他們。"

  像母親,臨終時多麼不放心她,清流別轉面孔。

  任天生忽然輕輕問:"唐小姐,請問你幾點鐘下班?"

  清流一時未有領會,只歎口氣據實答:"我廿四小時當更,因貪圖薪酬豐厚,故此心甘情願。"

  任天生笑了。

  清流問:"你呢,工作時間可長?"

  "一更八小時,今日下午二時即可休息。"

  "那多好,需要受過嚴格訓練嗎?"

  "公司要求頗高,但是卻難不倒有心人。"

  "餐廳或咖啡室可要用人?"清流盼望地問。

  "唐小姐取笑了。"

  "真的,我需要一份包食宿的工作。"

  任天生說:"我可幫你留意,如果有劉太太的推薦書更好。"

  "我找機會同她說。"

  這時,遠處走來一個人,清流一早便看到他,不知怎地,喉嚨有點乾涸。

  那英俊碩健的身形屬於余求深,一般是年輕人,比起他,任天生顯得木訥。

  他走到清流面前,"一早已經出來了。"

  順手取起清流吃剩的烤麵包,塗上果醬,就吃了起來。

  這親暱的動作有種說不出的曖昧,清流哪是對手,驀然漲紅面孔,並無作賊,卻無端心虛。

  珊瑚出來尋人,朝清流招手。

  清流連忙跟著她進去。

  珊瑚問:"那是誰?"

  "咖啡室領班。"

  "不,另外一個。"

  "他說他姓余。"

  "姓卻不重要,什麼身份?"

  "單身遊客。"

  珊瑚哼了一聲。

  清流知道她見多識廣,一定有獨到見解,於是問:"你覺得他是什麼人?"

  珊瑚冷笑,"總而言之,不適合你,避之則吉。"

  清流不服,但不想爭辯。

  她們在談他們,他們也正說她們。

  那余求深,一邊喝咖啡一邊問:"對唐小姐有意思?"

  任天生顯然也認識他,可是與他談不攏,低頭整理單子,不去搭腔。

  "漂亮女孩要多少有多少,小任,你說是不是。"

  任天生仍然不出聲。

  "我不會同你爭,你放心,我的目標並非唐小姐。"

  任天生忽然鬆弛下來。

  余求深說下去:"她只不過是個私人秘書,換句話說,是隨身丫環,這種角色,留給你好了。"

  任天生忍不住喉嚨咕一聲。

  余求深笑了,露出雪白的牙齒,"你若想進展迅速,大可告訴她,你是大少爺,這條不羈的風是你家族生意,不過,老父逼你從頭做起,做此實習侍應生涯。"

  任天生為之氣結。

  余求深哈哈大笑,走遠了。

  任天生從頭到尾沒說過半句話,要是清流知道這種事,一定會欣賞他。

  在艙房裡,清流忙得不可開交。

  老太太對著鏡子左顧右盼半晌才說:"你要不是有這副手藝,早就轟你下船。"

  指的是化妝吧,連清流自己都覺得意外,老太太彷彿十分欣賞她的用色及手段。

  "經你一做,年輕十年。"

  清流不敢自滿,只是唯唯喏喏。

  "可是,對我來說,年輕五十年才有用呀。"

  她忽然抓住清流的手臂,"把你的活力精血輸給我好不好?"

  手越收越緊。

  這次,清流生氣了,她冷冷看著老太太,不動聲色,用力推開她乾瘦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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