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心之全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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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頁

 

  太澄微笑,「多麼方便。」

  我定下神來,「太澄,是你。」

  她既好氣又好笑。「自然是我,你病迷糊了。」

  「你不生我氣?」

  「氣,怎麼不氣,」她悻悻然,「把你當大哥一樣,二十年來你都不對我說真話,一直騙我。」轉口我都變成她們的大哥。女人的一張嘴。

  「我沒有騙你,OK,我承認沒說老實話,但我從來沒騙你說你的畫同畢氏並駕齊驅。」

  「你真壞。」

  「我不承認。」

  「你狡辯。」

  「太澄,你原諒我。」

  「我不原諒你,會來看你嗎?」

  我鬆口氣,乘機說:「太澄,給我喝杯水。」

  她給我開水,扶起我,我一口氣都灌下去。

  「可憐。」太澄說,「平時大把人圍著的英俊小生,病了也就是病了,沒人照顧。」

  「什麼時候?」

  「才晚上十一點。你早睡是不是?」

  我整個腮都是滾燙的,可真的病了。

  「太澄,定華要嫁人。」我說。

  「是,她告訴我,我馬上決定把我那只鑽表送給她,她一直喜歡,等朱雯回來,我們會得商量一下,看看怎麼替她慶祝。」

  「怎麼,你們言歸於好?」我很意外。

  太澄瞪我一眼,「你這人,說什麼話?我們一直都很要好。」

  嘿,聽聽她語氣!

  女人。

  睜著眼睛說謊話面不改容呢,豈有此理!

  她說下去:「她們兩個人都出嫁了。」

  「可不是。」

  「剩下我,」她輕輕說,「一事無成,沒有事業,沒有愛情。」

  「你還在訴若?」我說,「那麼其他的人怎麼辦?」

  「我同表哥談足一個晚上。」她說。

  啊,我驚異,她沒有把他抽筋剝皮?器量比我想像中大呀。

  「表哥說我如果真的喜歡畫畫,那麼就得下苦功,那麼就算沒有天才,不能成名,也可作為消遣。

  「你不是早已成名了嗎?」這不是假話,王太澄這個名字在畫壇確不是無名之本。

  「你還在消遣我。」太澄白我一眼。

  我尷尬的笑。

  「表兄叫我進修。」

  「進修?怎麼進修?」我好奇。

  「進學堂去學呀。」

  「還來得及嗎?」我衝口而出。

  「去你的!撕你的嘴,說不定我三十歲才開竅。」

  「對,」我笑說,「摩西婆婆八十歲才成家。」

  「你真是壞,星路,現在我看清你的真面目了。」

  「什麼地方的學堂?」

  「表哥在渥州公立美術館。」

  我明白了。

  我立刻抬起頭來。

  她終於找到她應該走的路,她終於找到她應該跟的人。

  她站起來,「星路,你沒想到吧?」

  「他是個好人。」我只得說。

  「我喜歡他老實,只有他不領我朝黑路一直走下去,他告訴我,我的畫似黑猩猩的習作。」

  我忍著笑。

  「黑猩猩!」太澄說,「他為什麼不說拂拂?猢猻?猴子?為什麼一定是黑猩猩?」

  我答:「黑猩猩的智力比較高,他不是個沒有知識的男人。」

  「去你的。」她用枕頭丟我。

  我問:「那你幾時動身?」心中有不捨之情。

  「我有北美洲兩國的十年旅遊證件,隨時出入,非常方便,到那邊買間房子轉學生護照即可。」

  我的天,口氣那麼大,彷彿到什麼地方必須把房子也帶過去,住租來的公寓是不可能的樣子,我聽著倒抽一口冷氣,難怪這些年來沒有男人敢追她,現在總算來一個周永良。

  她想一想,「我得收拾收拾,我不想太趕,唔……讓我問問表哥再說。」

  表哥表哥表哥。

  嗚呼,我的地位已經被人取替,我黯然銷魂。

  總而言之,她要去讀書進修。

  太澄畢業後也在美國念過大學,貴族女子學校,學費比人家貴四五借,混了兩年,膩了,打回頭,始終沒取到證書,她也不在乎,藝術家怎麼可能俗氣到做完一件循規蹈矩的事呢?

  「那時候你念什麼?」我想起來問,「你從來沒提過。」

  「念什麼?」她朝我陝陝眼,「念吃喝玩樂。」

  我呵呵的笑,「人生三十開始還不遲,像你這種天之驕子,愛如何就如何,你有足夠的自由。」

  「你真的那麼想?」

  「我騙你做什麼?」我說。

  「你騙得我也夠了。」她說。

  第十章

  這件事她永遠不會真正的原諒我,我知道,我也為此很羞愧。

  「好了,我要走了,改天我再來看你。」

  她走到門口,又打回頭,「記得銷門。」

  我笑著向她揮手。

  我的病情比我想像中的較重,起不得床,告了兩大假。

  真沒有良心,這三個女孩子都沒有來探訪我。

  朱雯在蜜月,當然沒可能來。

  定華忙得很。而太澄,她一顆心另有所屬。

  我覺得空前的失落,短短的日子之前,她們還為我欲仙欲死,爭個你死我活、忽然之間又隨人去了。

  感慨悵惘之餘,真想看佛經度日。

  我煮了一鍋飯,用罐頭來送,翻煮又翻煮,終於飯成為稀粥,吃得欲嘔,王老五之苦,至今才嘗到。

  我還掛注董言聲。

  等我病好了,她也該被父母帶走。

  屆時我若果耐不住寂寞,就只好出賣色相,沿門兜售,反正她們都喜歡好看的男人,而漠視他們的靈魂。

  才病兒日,便像個蓬頭鬼似的,于思滿臉,一梳頭,頭皮屑紛紛落下。

  我大吃一驚,怎麼搞的,由此可知男人也得不停修飾。

  我搔搔頭皮,回到床上,看武俠小說度日。

  有人敲門,我跳起來,是不是太澄?抑或是定華?

  我連拖鞋也來不及穿,我掙扎去開門。

  是鄭醫生。

  「很失望吧?」她笑,「是我這個老太太來看你。」

  我調笑,「不管了,多日不見女人,老太也要。」我作狀伸手去拉她。

  「你呢,只有一張嘴。」她指我一下,「給你帶吃的來,曉得沒人治你的胃。」

  我感激淚流。

  「對,我的病人怎麼了?」我問。

  「她父母已替她辦妥出院手續。」

  「什麼?」我頓時食而不知其味,喉嚨像是被鉛塊塞住也似的。「我怎麼不知道?為什麼不通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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