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語寒暄︰"製衣生意好嗎?"
"托賴,還不錯,做了三代了。"
他岳父真是他父親當年的夥伴。
方玉堂忽然歎口氣。
解語笑問︰"什麼事?"內心忐忑。
他說;"你一向準時,不像不語,一直叫我等。"
解語笑︰"那是因為你不是我的男朋友。"
方玉堂看了她一眼,車子駛至山頂。
方玉堂說︰"解語,這次我到溫哥華,原來打算一安頓好家人即返來照顧生意。"
解語收斂了笑容。
"一到彼邦,覺得國泰民安,生活豐裕,予我舒暢感覺,非言語可以形容。"
解語心想,那你受溫阜表面迷惑了,世上安有如此樂土,人家國債纍纍,國家瀕臨分裂,治安亦大不如前,而且,種族歧視也開始湧現。
但是她一言不發。
"我忽然覺得在商場上拚搏毫無意義。"
解語看著他。
他說下去︰"我想起了陶淵明的詩︰"誤墜塵網裡,一去三十年。"
這不是在說我嗎?"
解語暗暗好笑,創業之際,他們統統自比李世民,做得累了,想退下來,又覺得像陶淵民,風光都叫他們佔盡了。
"解語,我想提早退休。"
"那,你要同不語商量,看她肯不肯陪你。"
方玉堂欲語還休。
他將車子停在一處,解語抬起頭,才發覺自山頂看下,是整個海灣。
因在南區,沒有大廈群,只得三三兩兩矮房子,風景像五十年代擺在遊客區賣的油畫。
可是解語無心情欣賞。
方玉堂終於說︰"我想移民去彼邦,我妻兒終老。「
什麼?
他加一句︰「我想不語分手。"
解語怔住。
「我願意賠償她。"
解語張大嘴作不得聲。
呵,遭到解雇了,老闆願意付出遣散費。
這還是個好老闆,照顧到夥計營生。
有些無良資方索性一走了之,人影全無,可憐的勞方告進官裡去,已是百年身。
解語發愣半晌。
忽然之間,她落下淚來。
少女嬰兒的眼淚都感人,方玉堂說︰「你放心,解語,令姐比你想像中堅強。"
解語無法鎮靜,手蔌蔌地抖。
"那你得親自向不語她交代。"
"這,解語,你可否替我說一說。"
"不,"解語堅持,"十年關係,你欠她一個解釋,見最後一次,交代清楚。"
"我怕見她。"
"怕也得見。"
方玉堂不受威脅,他笑笑,"我有張支票在婁律師處,不語知道地址,我今晚將飛往溫哥華。"
解語悲憤莫名。
她把手握得緊緊,不想老方看見它們在冒冷汗。
只聽得老方說下去,"原來時間過得那麼快,十年晃眼過去,原來,我子女均已長大成人,隨時可論婚嫁。"
解語推開車門,下車。
方玉堂詫地問︰"你往何處?"
解語站在公路上,真的,往何處,一直走回家去?那要走多久,可是三個小時以上的路程,體力吃得消嗎,吃這苦又是為何來?"快上車,我還有話同你說。"
解語立刻上車,坐好,繫上安全帶。
方玉堂看著她,**我們一向是朋友,你不該生我氣。"
"你遺棄姐姐!"
方玉堂忽然忍不住︰"你一直叫不語姐姐,實際上,年到底知不知道她是誰?"
解語不明他說什麼,張大眼睛。
方玉堂細細觀察解語雙目,他後悔的歎口氣︰"天,沒想到你是真不知道。"
"真不知道什麼?"
天色漸暗,路燈亮起,方玉堂的臉上蒙罩陰影。
他問非所答︰"這年代,說不上遺棄,我不過與不語終止關係。"
"方先生,別游花園,請把話說清楚。"
"你那麼聰明伶俐的人,這些年來,真相信不語是你的姐姐?"解語如頭頂被人淋一盆冰水。
方玉堂歎口氣,"我有義務告訴你,她是你的生母。"
解語整個人凝結。
方玉堂說︰"天色已晚,我送你回家,真不曉得怎麼會在這繁囂無情骯髒的都會裡生活了三十多年,且如魚得水,為蠅頭小利爭個不已,哎,今日看來,酒色財氣,真不知所謂。"
他把車子駛下山去。
要到這個時候,解語才問︰"你的話是什麼意思?"
"六個字那麼簡單。"
"誰告訴你的?"
"她本人。"
解語不信,"她為什麼對你說出秘密?"
"因為,"方玉堂歎聲氣,"當時,我們是相愛的。"
"她編一個故事來博取你同情。"
"解語,外婆是你的外婆,不過是她的母親。"
"不,我倆是姐妹。"
"你們相差十八歲。"
"有些同胞差二十五歲。"
"我不你爭辯,你們已不是我的責任。"
方玉堂再也不說話。
他把車疾駛。
到了門口,他替解語打開車門。
"解語,我一直喜歡你,你明敏過人,溫婉可愛,我會想念你。" 已到家門口,解語頭也不回上樓去。
電梯往上升,解語心情空洞彷徨,而電梯駛得特別慢,每站停,層層有人進出。
好似永遠到不了家似。
終於到了,出電梯,發覺走錯一層,只得往下走。
一級級樓梯下去,每況愈下。
她掏出鑰匙開門,外婆已經回來。
詫的說︰"你看上去精疲力盡,到什麼地方去了?"
她疲憊地說︰"外婆,我們生活可會出問題?"
"你放心,沒問題,省吃省用,應當足夠。"
解語呼出一口氣。
"你為何如此問?"
"方玉堂叫我轉告姐姐,他要妻兒團圓,要開本阜,不再回來。"
外婆怔住。
解語說︰"我累極了。"
她撲倒床上。
就那樣睡著了。
半夜醒來,十分佩服自己,在這種情況下都能熟睡,可見事不關己,到底已不勞心。
見不語房有燈光,她推開房門。
看到不語在她心愛的那面水晶鏡前卸妝。
這是不語多年來好習慣,每日,無論多晚,多累,她必徹底卸妝。她在鏡內看解語。
"老方向你攤牌?"
解語點點頭坐下來。
"說以後都不來了?"
"是。"
笑盈盈,繼續抹去殘妝,露出茭白臉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