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開了。
陸家明問;「你要出去?」
「哪裡?」我反問,「喝咖啡?看電影?吃飯?上山頂?上下左右,來來人去是那兒個地方,然後在外國,跑來跑去也就是這麼幾個名勝,這不過是世界,你要明白,沒有什麼稀奇的,我不想出去,對不起。」
他搖搖頭,一點也不生氣。
「是的,辛蒂。」哥哥說,「這不過是世界,你要好好的活下去,聽話,曉得懂嗎?」他什麼對白都聽了去。
啊大哥們,真是可怕,相信我,真可怕。
但是陸家明與我在一起很快樂,我們還真出去了,而且玩得很高興,他待我與待其他的女孩子不一樣,與我在一起,他對其他的女人視若無睹;他並沒有摟住我抱住我,盯住我不放我,我們不過並排站在一起,們是我知道我在他心裡佔了太大的位置。
不過是幾人,我們真是好朋友了。
他不是我第一個認得的漂亮男孩子,沒有可能是。不過女人的虛榮心,我喜歡漂亮的男孩子,他漂亮得是無懈可擊的。
他的衣料,他的車子,他的公寓,他的神態,一家人都說:「呀,辛蒂,辛蒂可找到男朋友了。」
至於媽媽,嘿!不是我說話,她大概已經在選什麼大酒店擺喜酒了。
但事實不一樣。
家明,他非常喜歡我,我曉得。
我也喜歡他,他是個好伴。
但是我們冷。
他帶我到他的公寓去,我們坐在最舒服的沙發上,我們說話,我們喝酒,我們聽音樂,他吻我,我把頭靠在他肩膊上,但是我們冷,我常常以為他會進一步做什麼,但是他規矩到令我驚訝的地步。
他只把於擱在我的腰上,這麼文靜溫柔,好像我們兄兄妹,只是兄妹。他曉得我不會介意,如果他稍微放肆一點,我也不會介意,但是他總沒有。
也好。我想,他尊重我,我對他也肅然起敬。我與他人一起安全得很,儘管家人擠眉弄眼,誰管那麼多,我要足關心別人腦袋裡裝些什麼,再活不到今天的。
我還是在他家裡留到半夜。
他的家很美。不是新佈置的,有一種中西混雜,十足是一個家的味道,不像傢俬店,也不像電影佈景。我真喜歡那些紅木,真止的紅木傢俱。他給我看他祖父的翡翠。雞血石圖章,他父親藏的齊白石八大山人。他父親倒個足那種傳統商人。開酒店的生意人,還是不俗的。
而家明,他不太懂,他懂的只是飛機。他一夜坐在那裡就是說他的飛機,他最喜歡「和諧」,興奮得要死,把圖樣攤給我看,當然不可能是詳細的圖樣,也已經足夠了。然後把所有飛機失事主要原因,秘密提了提,提了提。我保持沉默,禮貌的聽著,老實說,倒不覺得悶。他反而臉紅得很,問:
「悶死了你?」他很擔心。我按按胸口,「別擔心,我還在呼吸。」
他就高興,吻我的臉我的眼睛我的鼻尖,然後去弄咖啡。他的咖啡真是第一流,不過我們還是混酒喝,兩個人都是酒鬼,卻從來不醉到不省人事。
日子過去。
兩個月之後,我幾乎愛上了他。
不是那種狂熱的愛,火辣的愛,但也屬於一種愛。
我與他這種關係,在今時今日根本是不可能的事了。
現在人人都愛上床。上床也很好很自然,但是關係太親熱了,不能再做好朋友。如果我與家明睡過,他跟別的女人出去,我的自尊心必然大受傷害,只是自尊,不是妒忌,現在?管他呢!找情人容易,太容易,找朋友難,太難,我實在覺得這樣太好太好了。好到令人不可置信的地步。
我快樂了不曉得多少,只是為了他。
家明洋洋得意。
家明以為這一下子我有了著落。
但事情不是這樣的,他們不明白,我也不解釋。
他們不明白。
老實說,我也不大明白。
但是我們這種日子過得很好很太平,很和諧。
那是一個晚上,我記得,跟所有平常的晚上一樣。
我已經吃了安眠藥,他忽然來了,要找我出去。我不要掃他的興,於是我跟他說:「走路走到一半睡著了,你不要害怕。
「為什麼會睡著?」他奇問。
「我吃了安眠藥。」我說。
「我的天!」他看著我,「那怎麼辦廣他問,「你還是回家睡覺吧。改天我們再出來。
「沒關係。你今天來找我,一定有特別的理由。
「今天是我的生日。」他笑了。
「所以,我這個人有未卜先知。」我笑,「來,我們出去玩,我渴睡了才告訴你。
他擔心,「你為什麼吃這種藥?」
「你閉嘴,」我橫他一眼。「別跟我來這一套,你也教訓我,這年頭我也不用活了。
他聳聳肩。他長得這麼漂亮,跟他出去簡直是一種榮幸,多少羨慕的眼光朝著我,有時候我實在受不了。我沒有這種虛榮,但到底我與他談得投機。
相信我,安眠藥的效果跟酒精差不多,開頭有反常的興奮,然後就昏頭昏腦的渴睡,坐在他車子裡的時候,我還是清醒得很,我一直問他要什麼禮物,怪他不早些告訴我,同時又有些開心,到底他是看重我的,不然不會與我單獨共渡生日。
他看我一眼,「我要的禮物很貴。」
我爽氣的說:「我盡我所能。」
他看著我,笑了。「我要你。」
我一怔,忽然之間面紅了。一個女人,大概最愛聽這一句話吧。我聽到了,應該開心,卻沒有開心的意思,在我心裡,我曉得我是一個怎麼樣的人,換句話說,我不配。
而且我不瞭解他,他總是語氣大膽,實在害羞得很,如今只有兩個人,他說這樣的話,由此可知他是真心的,我有點心酸。對的人總是來遲的。我垂下了頭。
他見我不說話,就說:「後悔答得太快了?」
我只好笑。「我送你一隻手錶,紀念我們在一起的時光。」
「我有手錶了。」他揚揚他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