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元之恍然大悟,可是接著又生出好幾個疑點。
「她既然健美,為何要轉移小宇宙?」元之間。
三號含蓄地答:「記錄上顯示,江香貞不喜歡自己。」
嘩,身體如衣服,不喜歡即可換過?
江香貞女士顯然換出禍來了。
美元之又問:「她父親可知道她的下落?真會擔心死。」
原氏笑笑,沒想到元之那麼富有同情心。
「他只道女兒在外國度假。」三號答。
原醫生說:「元之,現在你也許明白,這並非一項十全十美的手術。」
元之反問:「世上有十全十美的人與事嗎?」
「有,」原醫生答,「所有健康的新生兒均十全十美,毫無瑕疵。」
元之想一想,「你說得對!原先生。」
「元之,假如你不介意我多問,你的背景如何?」
「我?」元之感喟,「我是一個毫無背景的孤兒,你們放心,沒有人會為我的生死存亡擔心,我自幼在育嬰院長大,並無親人。」
三號幾乎要衝口而出,既然如此,你自何處得到曼勒令符?
他們沒有問,規矩是規矩,規矩是客人不說,員工不得詢問。
不能欺侮客人是毫無機心的年輕女子。
三號只是客氣的搭訕:「你有沒有要好的朋友?」
「有一位女同學,叫梁雲,比較談得來。」
「小宇宙轉移後,可打算與她相認?」
元之有點惆悵,「如果不方便的話,也只得犧牲了,能夠活下來才是大前提。」
三號聽了,為之惻然。
原醫生此時已斷定關元之是個可愛的女孩。
他們在稍後看到了江香貞。
元之慨歎,「她長得那麼好看,還不滿足,真是奇怪。」
原醫生說:「元之,如果你有充分的心理準備,手術隨時可以進行。」
元之撫摸自己雙臂,有點戀戀不捨。
她忽然輕輕吟道:「這瘦弱的身體是誰的錯,親愛的母親你告訴我。」
這是一首著名的白話詩的頭兩句,原醫生亦曾讀過。
「好好休息,隨時與我們聯絡。」
元之點點頭,由三號伴同,回到客房去。
元之輕輕躺在床上,這具不健全的身體很多時候令她至為痛苦,她一直天真的想,假使有人代替就好了,不不,那樣吃苦,怎麼好意思連累別人?
她又想脫離軀殼飛出去,靈魂像一隻鷹那樣,自由自在,一點牽絆也無,與風在一起,暢快地遨遊天空。
現在她的願望幾可達到。
興奮過後,平靜下來,又有點遲疑。
她剛才看過江香貞的身軀,高大、碩健、完整、五官非常標緻,一雙濃眉展示她是一個有性格的女子,她關元之,能夠駕馭這樣的一具軀殼嗎?
能不能要求參觀別的身體?
算不算過分?
關元之要求與曼勒三號通話。
元之嚅嚅地說:「原先生說,我可以有選擇。」
三號非常聰明,即時明白了,它說:「我瞭解你,你不是賽車手,性能太高的車子,對你無用。」
元之有點尷尬,連忙答:「是,是。」
「但是元之,你必須令小宇宙做出適應,那畢竟是別人的身體,無論是誰,都不是你。」
元之又答:「是,是。」
「別擔心,身軀漸漸亦會適應你,很快你們就會兩為一體,喏,有點像結婚,開頭時各歸各,痛苦之至,慢慢就順天應命了,真正合不來的話,才考慮分開,原醫生會幫你。」
元之啼笑皆非,這機械人怎地幽默。
「只要是健康的身體,一切好商量,你說是不是?」
元之只得不住地說:「是,是。」
「元之,你好好休息。」
元之只得按熄通話器。
她並沒有瞞住曼勒研究所什麼,她的確是個孤兒,在育嬰院長大,身子一直不好,十五歲那年,斷出她有白血病,當時她升了高中,成績優異,本來一心想早日出身,獨立,在社會上有一番作為,同醫生談過之後,一下子打入冰窖,慘不可言。
到底年輕,性情豁達,漸漸承認事實,一次又一次重複療程,痛苦當兒只有同學梁雲來安慰她。
梁雲的家人反對這過分的熱忱,白血病雖不會傳染,醫院裡難保沒有其它細菌,梁雲很艱難才能出來一趟。
元之每日盼梁雲來說話,有時眼巴巴自日出盼到日落。
她忽然想到施比受有福,與其等人來陪她,不如她主動去陪人。
元之向院方申請做義工。
她身子時好時壞,時好時去為人服務,時壞時由人為她服務。
醫院六樓的病房全部留給重要人物,元之很少去到那層樓,想像中要人大抵不愁寂寞,即使孤獨,也一定有辦法解決。
一日偶爾走過六樓,聽見喚人鈴震天價響。
兩位當值護理人員卻如聽而不聞。
並且藉詞說:「喲,六0七有事,我去走一趟。」
另一位說:「我去看看六一八。」
元之莞爾,不問可知,按鈴者是個極之疙瘩,無中生有,故此已經神憎鬼厭的病人。
鈴聲仍然不絕。
總得有人去看看,萬一有什麼事呢。
元之推開房門,人還沒有進去,迎面有一樣東西飛著襲來。
元之身手敏捷,一手抓住「嘩,血滴子。」她說。
病人咭一聲笑出來。
那是一個白頭白鬚的老翁,看樣子沒有一百歲,也已經有九十歲。
元之把那只飛來的花瓶順手放好,便與老人攀談起來。
「你是誰?」
「我叫關元之,你又是誰?」
「你不知我是誰?」
元之搖搖頭。
「好極了,我是無名氏。」老人十分興奮。
元之當然聽說過返老還童這回事。
這時老人的私家護士前來報到,被老人揮出去,「你有趣,你,陪我。」他指著關元之那樣說。
就如此,小元之與老人成為朋友。
兩人一玩紙牌便是一個下午。
元之問他:「為什麼不回家?」
「家裡沒有人。」
「你可以僱人陪你,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用錢買,沒意思。」
「用錢買得到,已是上上大吉。」
老人放下紙牌,「喂你有無出千,怎麼鋪鋪都是你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