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屆時不知那人會要求什麼。」
「我是你,我就不會過早擔心。」
「看情形江香貞這三兩日就可以結束假期返回家裡。」
會議完畢。
在另一邊,關元之舒適地醒來。
曼勒客房的空氣新鮮得不似地球上應有,睡著與甦醒,都是享受,在別的地方,很多時候,醒了比沒睡之前還要累,還有,睡著的時候亦亂夢頻頻。
元之想起她與鎮亞機構律師的對話。
元之:「我不要任何遺產。」
律師無言。
得到的人口口聲聲說不要它,得不到的人已決定為它對簿公堂。
元之說:「我若能健存,就必能找到生活,因為《聖經》上說日子如何,力氣也如何。」
「有志氣,但是遺囑上訂明財產發放的方式很奇怪——」
「我不要它。」
律師自顧自說下去:「凌先生說,領遺囑的人,必須說出一句三個字的暗號,」律師有點氣餒,想來想去不明白,為何他的僱主要玩這種使人筋疲力盡的遊戲,「暗號的真本存在瑞士國家銀行的保險庫。」
元之當然知道那三個字是什麼。
律師說:「近日來我得到超過數百個三字經,包括我愛你與狗不理。」
元之不出聲。「關小姐,錢呢,很多時候可以造福社會,錢,不一定要用來吃喝嫖賭,唉,我說到什麼地方去了。」
那天晚上,元之知會原醫生,她已決定接受小宇宙轉移手術。
第二天一早,曼勒諸人駕輕就熟,安排兩個女子的身體同時並排躺在實驗室內,他們魚貫進入控制室。
三號忽然說:「原醫生,看,江香貞腦部尚有思想活動。」
原氏吃一驚,凝視螢光屏。
「驅逐它。」
眾人連忙按動儀器。
原氏迅速得出結論,「江香貞腦部若果有殘留思維,關元之的小宇宙進入後會受到干擾。」
助手忽然一問:「我們有時思想矛盾,雙重性格,會不會也是這個原因?」
原氏無暇討論哲學問題,再一次下命令:「驅逐。」
紅燈亮起,「原醫生,驅逐失敗,是否要放棄是次實驗?」
「醫生,也許兩女的思維可以和平共存。」
「原醫生,請即予指示,請即予指示。」
原氏沉聲說:「手術如常進行。」
他懊惱地一拳打在牆壁上,不知怎地,這項手術一直還有紕漏,無論如何改良,始終未能十全十美,人體與思維之間的聯繫實在太過奇妙,人力無法完全理解。
轉移手術在三百分之一秒時間內完成。
關元之瘦削的病體已經遭受淘汰。
她緩緩甦醒,眼皮先顫動兩下,隨即手指也可以蠕動了。
元之辛苦地吐出一句話:「謝謝原先生。」
眾人注視關元之與江香貞的綜合體。
忽然之間,他們聽見抗議聲傳來:「這是什麼地方,我怎麼會在這裡?還有,你是誰,你為什麼在我耳畔說話?」
曼勒一干人面面相覷。
三號頹然說:「驅逐失敗。」
只見江香貞緩緩坐起來,與控制室對答:「我要求見主任醫生。」
原氏按下通話器,「你倆在這七十二小時內,必須學習和平共處。」
江香貞惱怒,「笑話,你們先得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
忽然之間,她的表情又轉為羞澀,「原先生,你沒同我說,江香貞身體內,將會有兩個小宇宙。」
江香貞忽然之間明白了,沉聲問:「是哪個野鬼孤魂膽敢惜用我的身軀?」
原氏見多識廣,什麼樣的場面都見過,也深覺此情此景詭秘:一個女體,兩個聲音,兩種語氣,一對一答,如表演口技一般。
眾人額角冒出亮晶晶的汗珠。
原氏提高聲線:「江香貞,你聽我說,你進行小宇宙轉移術失敗,已經失卻元神,此刻不是靠關元之的精魂引發你的思維,你早已死亡。」
江香貞剎時間靜下來,呆呆地坐著不動。
過一刻,只聽得她囁嚅說:「原先生,她說她已明白。」這是關元之。
大家鬆一口氣。
半晌,江香貞歎口氣,「我認為兩次手術均不成功。」
三號看原醫生一眼,「我認為她說得對。」
原醫生無言以對。
過一刻他對關元之以及江香貞說:「這是曼勒目前僅能夠做到的地步,你倆若是不滿意,趁早說,兩人都可以立刻恢復前狀。」
江香貞有一分詫異,「原來我在鼎鼎大名的曼勒研究室,怪不得。」
關元之卻說:「原先生,我想我不會習慣與他人共同一具身軀。」
江香貞冷笑一聲:「我還沒嫌你,你倒來嫌我?」
「兩位,」三號忍不住,「請互相包涵,否則該項實驗沒有開始已告結束。」
兩個女生只得靜下來。
只見江香貞表情變化迅速,一下子惱怒,一下子婉轉,忽爾揚眉,忽爾含笑。
三號說:「她倆在做內心交談。」
原氏問:「電腦怎麼說?」
「至多七十二小時後,江香貞的小宇宙會變得薄弱,消失。」
原氏鬆口氣,「這是我樂意聽到的消息。」
他們再留意,江香貞的表情,發覺兩女好似已經達到協議。
「原先生,我倆願意接受現況。」
眾人一起鬆口氣。
「我們希望即時可以離開曼勒,香貞想回一次家。」
原氏沉聲說:「原則上沒有問題,但是元之,記住,你只有七十二小時。」
江香貞苦笑,「聽著別人這樣談論你的遺體的限期真不是滋味。」
原氏待女性一貫有禮,「抱歉,曼勒惟有希望將來可以做得更好。」
實驗室的門打開,江香貞一骨碌起來。
「慢著,」元之說,「讓我看最後一眼。」
江香貞卻說:「別看了,你的殘敗肉體,棄不足惜。」
元之歎息:「在你身體裡,我覺得精神奕奕。」
江香貞忽然嗤一聲笑出來,「在旁人眼中,我倆此刻喃喃自語,像不像神經病?」
元之有點佩服她,性格豁達是十分可貴的一件事。
江香貞歎口氣,「我必須要見家父一面。」
元之:「我樂意奉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