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如何說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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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0 頁

 

  「你想看哪部戲?我陪你。」

  育台抬起頭,「我不知道,由你挑選吧。」

  待真的到了戲院門口,忽然覺得人多聲雜,不知怎地他有點畏縮,他都不認得戲院了。

  桑琳輕輕說:「不喜歡的話,我們走吧。」

  「對不起。」

  桑琳很幽默,「沒關係,原先也不是我想看電影。」

  李育台更加歉意。

  事後想起來,他們第一次約會,就這樣報銷,育台認為是罪無可恕。

  在霓虹燈下散步之際,桑琳問:「可以說一說為什麼不想進戲院嗎?」

  「那你得先答應不笑我。」

  「沒問題。」

  「在黑暗中,人群呆呆地對著銀幕獰笑,多麼可怕。」

  桑琳納罕,「你仍然被情緒操縱。」

  李育台一怔,又被桑琳說中了。

  「最近這段日子,我時時會悲從中來,無法抑止。」

  「我明白,家父去世後,我忽然很想很想跟他齊往天國。」桑琳看著遠方。

  育台訝異,「可是我看過你的履歷表,你父母均在世,且十分年輕。」

  「呵,我自小過繼給表舅一家,履歷表上填的是法律上的父母。」

  育台的心一動,「他們姓郭?」

  「是」

  「對你好嗎?」

  「足足一百分。」

  「那麼,你生父姓什麼?」

  「姓汪。」

  育台猛地抬起眼。

  他不相信這是事實。

  姓汪,有人曾經預言,他會認識一個姓汪的女子,他一直以為是玩笑,沒把事情放在心上。

  就在他幾乎忘懷那個預言的時候,發覺郭桑琳原來姓汪。

  桑琳見他一臉錯愕,笑語:「你好似對我身世有很大的意外。」

  「不不,不是這個意思,你為什麼會過繼給舅舅?」

  「我七歲那年家母去世,我一直住在舅舅家,為著感恩,我父同意此事。」

  育台又一個驚奇,桑琳身世競跟紀元那麼相似。

  他因此說:「小女此刻也跟舍妹生活。」

  對於他的事,桑琳一向不予置評,維持緘默,微笑。

  育台說:「也許,你可以介紹他們給我認識。」

  桑琳忽然笑了,「這可不比看電影,約好了可真得赴約,不能叫他們白等。」

  育台低下頭,訕訕地不出聲,沒想到叫一個年輕女子給訓話。

  而且言之有理。

  他結果只得說:「待我情緒穩定點的時候才約時間吧。」

  桑琳又笑。

  那個陌生人的預言好似有實現的機會。

  據說,這件事寫在他的臉上,多麼奇怪。

  之後,育台出去開會,身邊總是帶著桑琳。

  老陳看出苗頭來,同桑琳說:「你不如去補讀建築系。」

  桑琳駭笑,「那不行,待畢業我豈非已經三十歲。」

  「咄,」老陳氣結,「你以為三十歲是行將就本嗎?三十歲畢業你們能受用三十年,多麼值得。」

  桑琳心動。

  老陳問:「育台,你贊成嗎?」

  育台微笑不語。

  老陳又說:「下了課來幫忙,半工半讀,不知多好。」

  桑琳看著育台,育台這時才說:「書到用時方恨少。」

  老陳不耐煩,「這是什麼意思?您老實實在在的放一句話下來好不好?」

  育台又說:「只要工夫深,鐵杵磨成針。」

  老陳頷首,「這就是同意了。」

  桑琳說:「我一向喜歡唸書。」

  那天下午,育台送桑琳回家,她問他:「父母在家,你要不要進來同他們打個招呼?」

  育台想了想,點點頭。

  他進郭宅去坐了十分鐘。

  郭先生太太熱誠款待他。

  那是一對殷實人,做印刷生意,故城內各式雜誌實印多少本他們是瞭如指掌,對李育台這類專業人士則十分尊重。

  李育台告辭後,這是他們的評語:「年紀大了一點」,「可是桑琳不介意」,「好像有心事」,

  「生意上是一定有壓力的」,「只要桑琳喜歡,我不介意」,「下一次置業,叫他幫幫眼」,「這麼快就想利用人了」,「咄,是女兒的男朋友哩,怕什麼」……

  李育台當然沒聽到這些對白。

  他忽然想到第一次見雅正家人的情形來。

  往事在腦海中閃了閃,漸漸淡出。

  松山半島那宗生意成事,簽署合約之際,記者來拍了照,刊登在報上。

  謝中之教授先來電話:「育台,回來了也不與我聯絡。」

  育台沒聲價道歉,急急交待紀元去向,又約了時間見面。

  下午,又有一通電話打進來。

  「回來了?」聲音輕輕糯糯,聽在耳中無比受用。

  這是誰?

  「我的名字叫米雪幾。」原來是那個美人兒。

  「是是是,你好嗎?」

  「見了面你就知道啦。」

  育台笑笑,「不,我不認為我們會見面。」

  「我已經同你的朋友沒來往了。」她提醒他。

  「同那個沒有關係。」

  「你找到人了?」

  「可以這樣說。」

  「呵我真替你高興。」她的聲音是由衷的。

  「謝謝你。」

  「你也會在報上看到我的消息,我有新戲開拍。」

  「角色好嗎?」

  「依然故我。」

  「慢慢來,羅馬並非一天造成。」

  「喂,同你說話真有意思,我們能常常通電話嗎?」

  「我想不方便。』」

  「她是一個醋娘子?」

  「不,是我自律。」

  「她真是個幸運女。」

  「是我一心不能二用。」

  她笑了。

  可以想像到她巧笑倩兮的動人模樣。

  「我也希望有個像你那樣的男朋友。」

  李育台回敬:「你這種講法,同有些婦女說,『孩子是笨一點可愛』一樣。」

  女郎笑得前仰後合,「與你說話真有趣。」

  李育台溫和地說:「因為其實我並不笨。」

  女郎感喟:「真難得,不是每天可以碰到拒絕我的人哩。」

  李育台笑笑。

  「可以感覺得到你的心情是好多了。」

  「多謝關懷。」

  女郎輕輕說:「再見。」

  接著,哈一聲掛了線,這時,連電話線路中嘟嘟聲都好似有點蕩氣迴腸,女郎是精擅此道的專家,千方百計,讓人前思後想都忘不了她。

  李育台是男人,是男人就不會把這種事告訴伴侶。

  他自然沒向桑琳提起。

  一日與桑琳走過路邊書報攤,看到雜誌封面上的玉人正是米雪兒,衣服穿得很少,搔首弄姿,不禁多看幾眼,然後又看桑琳,那時桑琳正好背著他,如雲秀髮挽在頭頂,露出雪白脖子,不知怎地,育台猛地想起,雅正逝世已有兩週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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