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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 頁

 

  過一會兒他說:「那不是我的著作。」

  「啊,騙我。」

  「也可以說是,是最近的日記。」

  祖斐心頭一亮。

  「那最常出現的字,代表祖斐。」

  祖斐一震,不出聲,慢慢轉過頭,看向窗外。

  室內室外一點聲音都沒有,靜寂萬分,一根針掉地下都聽得見,祖斐感覺得到心中不知什麼已緩緩融解,一層層軟化,化作歡喜,輕輕上升,她的雙眼卻潤濕起來。

  過半晌她說:「作家到底是作家。」

  懷剛獨自訕訕地。

  「你的任務是記錄這裡所有事宜?」

  懷剛點點頭。

  祖斐擔心他一個大意,把日記也當工作記錄傳返本家。

  她走近窗口,覺得有點異樣,看看手錶,時節已近黃昏,但景色卻與早上十點八點沒有分別,欄杆日影不偏不斜,天色晴朗,不見霞光。

  莫非,祖斐心動,轉身看住懷剛。

  難道陽光、空氣、時間,全經過調配?

  懷剛點點頭,「我們認為早上十點正是一天之中最好的時刻。」

  祖斐大吃一驚,「這裡難道是不夜天?」

  「不,十二小時後,天色轉暗。」

  「當中呢,當中沒有變化?」

  懷剛訝異,「天色變幻只會帶來不便,何必自尋煩惱?」

  祖斐張大嘴巴,不知說什麼才好。

  懷剛說得不錯,但……但生活不是這樣的。

  這等於說做人沒有盼望,就沒有失望。百分百正確,但怎麼可以不去盼望?當然,沒有嘗試,也就不怕失敗,不過誰願意於巴巴坐著虛度一生?

  祖斐忽然覺得不對勁。

  她說不出道理,只是納罕。

  是,她曾經詛咒過大雨天,但她也試過與伴侶在雨中散步,呼吸那清新帶著濡濕的空氣,熱辣辣的太陽的確曬得人頭昏腦脹,但孩子們喜歡在沙灘戲水,頂著同樣的日頭。

  沒有負,就沒有正,生活如條刻板直線……祖斐驀然抬起雙眼。

  「祖斐,你在想什麼?」

  祖斐答:「沒有什麼,我有點疲倦,請你送我回去。」

  「祖斐,你瞞不過我,到底是什麼?」

  祖斐嚅嚅問:「你們那裡,永不下雨?」

  「要下雨當然可以下雨,再簡單沒有。」

  「那還有什麼味道。」祖斐跌足。

  懷剛大奇,「你難道情願走到一半淋成落湯雞?」

  祖斐仰頭歎口氣,看樣子他們永永遠遠不會明白。

  「我還是想回家。」

  「你怎麼了,祖斐。」

  「只是疲倦。」

  「對,聽沈培說你下週一要上班。」

  「是。」

  「祖斐,把工作辭掉吧。」

  「什麼?」

  「你何必再去做那樣勞碌辛苦的職位。」

  「那我做什麼?」

  「你要做的太多了,教授會替你安排語文班,還有,你必需接受詳細身體檢查,假使你願意,最好搬進來與我們住。」

  祖斐瞪大雙眼。

  「你得開始準備了,祖斐。」

  祖斐仍然維持著那個表情。

  「祖斐,祖斐。」

  祖斐如大夢初醒,「請送我回家。」她頭痛起來。

  「好的。」

  「對了,剛才程教授說要接受器官移植,他是什麼意思?」

  「那是出發前最後一個步驟。」

  「把我徹底地改變?」

  「不然你怎麼到我們那裡去生活呢?」

  祖斐雙臂抱在胸前,苦笑。

  「來,先送你回去休息。」

  祖斐跟著懷剛出去。

  車子駛出理想村,天色己晚,空氣污濁,人車爭道,混亂一片。

  祖斐的感覺卻不一樣。

  終於到家了,再亂再髒,也是天然的,每一次經過這條公路,交通情況都不一樣,每次都有一點點意外的驚喜或煩惱。

  她用手托著下巴,一句話也講不出來。

  到了家門,懷剛不放心,「早點休息。」

  「你回去吧,溫室裡的人不宜出來太久。」

  「明天見。」

  祖斐點點頭。

  她推開車門,蹬蹬蹬跑回家,門口一條水渠淤塞,她一腳踩下去,濺起水珠,平日,一定引起她抱怨,這一次,祖斐不以為忤。

  難怪他們性格高貴善良、端莊,原來他們生活在一個沒有黑白是非的世界裡,一切經過巧妙安排,蓄意栽培出完美的人格。

  祖斐吐吐舌頭,像製造糖果餅乾,次貨即刻淘汰。

  在電梯中,祖斐喃喃說:「我是次貨,要經過改良改造才符合規格。」

  祖斐有點自卑。

  垂頭喪氣掏出鎖匙,預備開門,冷不防人影一閃,祖斐本能地退後,麼喝:「誰!」

  那人走出來。

  「鄭博文,你嚇死人。」祖斐直罵。

  「祖斐,你到什麼地方去了,神出鬼沒,影蹤全無。」

  「你有什麼事?」

  「我們不是朋友嗎?嘿,見個面,說幾句話也不行?」

  祖斐打開大門,「進來吧。」

  她把自己摔進沙發,甩掉鞋子,盤起腿。

  鄭博文也不客氣,走到廚房去做咖啡。

  祖斐覺得輕鬆,在鄭博文跟前,她可不必努力表現最好的一面,他們是同類,太清楚對方的性情脾氣。

  鄭博文做了兩大杯香濃咖啡,遞一杯給祖斐。

  祖斐呷了一大口,說:「還有什麼漏在這裡,趕快拿走。」

  鄭博文卻說:「聽說你要移民。」

  祖斐不出聲,掠掠頭髮,長歎一聲。

  「你以為奔向西方極樂世界,一切煩惱會得迎刃而解?」

  鄭博文語帶諷刺。

  「我不至於那樣天真。」

  鄭博文放下杯子,「沈培說你認識了一位男生,姿態像電影小生,講話客氣如話劇對白,是他要帶你出去,可是?」

  「與你有什麼關係?」

  「我以為我們是朋友。」

  「算了吧!」

  「祖斐,你是一個有真性情的人,同那樣的異鄉客合得來嗎?丟下這裡所有,辭了工移了民,有什麼不妥,再打回頭,已是百年身。」

  祖斐啼笑皆非,「多謝教訓多謝教訓。」

  「沈培說你愛上了那個傢伙。」

  「人家是一個很高貴的人。」祖斐瞪他一眼。

  「端莊的男女都是乏味的人,所以野玫瑰大受歡迎,還有,男人帶點流氣才入型入格。」

  祖斐掩住半邊臉笑起來。

  「跟他跑,你會快活嗎?你我都不可能習慣刻板生涯,當心一本正經的他把你當小學生看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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