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肯嫁我。」
小妹看我,詫異的問:「這可是真的?」
我強笑道:「似你這般新派的人,怎麼會贊成結婚。」
「不,最新的趨向還是看好婚姻制度,到底比較有誠意,不為自己也為孩子。」
沒想到小妹這麼替我設想。
她拉起我的手,「還猶疑?我這個大哥,不知甩掉多少女朋友,他一變心,你什麼保障都沒有,」小妹似笑非笑,「結了婚他不敢動,方氏基金自動撥生活費給你,為數可觀。」
老方生氣,「小妹,你亂說什麼,陸宜頂不愛錢。」
小妹看我,「是嗎?」
「我愛,我愛,」我連忙說:「怎麼不愛。」
小妹笑,「你這麼一嚷,我又真相信你確不愛錢了。」
我笑,「怎麼會。」
小妹說:「你不知道,咱們這裡的人最愛賊喊捉賊這一套,最潑辣的自稱斯文高貴,最孤苦的自號熱鬧忙碌,沒有一句真心話。聽的人往往只得往相反處想,故此你一說愛錢,我倒相信你很清高。」
我沒弄清楚,自從外婆去世後,精神一直頗為恍惚,不能集中,比往日要遲鈍一點。
小妹說下去:「你們一結婚,小愛梅可以名正言順的姓方。」
老方說:「小妹,看不出你這人同街上三姑六婆沒什麼兩樣。」
小妹又有道理,「大哥,瀟灑這回事,說時容易做時難,何苦叫一個小孩子為你們的灑脫而吃苦?不是說姓方有什麼好,而是要給她一個名份,將來讀書做事,都方便得多,」
「現在有什麼不便?」老方問。
小妹說:「『小姐貴姓?』『姓鄧。』『住哪兒?』『住方宅。』還說沒有不便。」
老方似是被說服,看著我。
兄妹很可能是串通了的,算好對白來做這場短劇,我被他們四隻眼睛逼得抬不起頭來,只得強笑道:「這些細節,將來再說吧,我再也沒有力氣。」
說罷很沒有禮貌的回房休息。
躺在床上,才臥倒一會兒,便進入夢鄉。
我看到自己的孩子:弟弟正焦急的喊,聽不到叫聲,但嘴型明明是在喊「媽媽」,妹妹呆坐在一角,不聲不響,眼神卻是盼望的。
我心中非常難過,卻無可奈何。
「陸宜,請你集中精神,發出訊號,從速與我們聯絡,否則我們將被逼把電波升級。」
誰,誰在不斷向我提出警告?
在這種時刻,我無法靜下心來。
我自床上躍起,不,這不是夢境,我再愚蠢也應當想到)有人向我下令,並非想像,而是事實,而這些人,必然來自我自己的世界,否則他們不會知道我的號碼。我的姓名。
他們要我回去。
通過時間的空間,他們居然可以與我聯絡。
我駭然,一直不知道我們的科學已經進人這種高峰。這時我覺得額角一陣炙熱,伸手一摸,燙得摔了手。
我撲到鏡子面前去,看到額前的金屬學習儀閃爍如一塊紅寶石。
不不不,這不止是學習儀這麼簡單,那位先生說得對,這是一具接收器,憑著它,有關方面可以上天入地的追蹤我,把我叫回去。
但是他們從來沒有告訴過我們,這具裝設有這樣的效用,他們到底有多少事瞞著老百姓?為什麼一直不把真相告訴我們?
聰明如那位先生,當然一看就知道是什麼,一般的愚民,真要到火燒眼眉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
我要去尋找答案,我要智者給我指示。
打開窗戶,我爬了出去。
這次有備而戰,帶了現鈔在身邊。
叫一部街車,往那位先生的住宅駛去。
來開門的是他們的管家老頭,他忘記曾經見過我,上下打量我一番,並沒有表示太大的好感,達官貴人見得太多,他的身份亦跟著高貴起來,一般普通訪客他不放在眼內了。
「找誰?」他不客氣的問。
我心裡略苦,方中信同我說過,那位先生等閒不見客,我冒昧開口求見,這個管家不知有多少千奇百怪的借口來推搪我,這一關就過不了。
我連忙偽裝自己,「夫人在嗎,代為通報一聲,衣服樣子繪好了,請她過目。」
老頭猶疑的問:「有無預約?」
「有,請說陸宜來了。」
「你等一等。」他掩上門。
我靠在門前,人已老了一半,求人滋味之苦,至今嘗個透徹。
幸虧有驚無險,不到一會兒,門重新打開,夫人親自來接待。
她笑問:「圖樣與料子都帶來了嗎?」
我心酸兼虛弱地回報笑臉,握住她的手。
夫人迎我進書房。
這不是我上次到過的地方,這可能是她私用的休息室,佈置高雅,收拾得很整齊。
她請我坐,笑說:「夫妻生活久了,設備完全分開,這是我自己的書房,」她停一停,「只有維持距離,適當地疏遠,感情才可持久。」
我低頭沉吟。
夫人似有感而發,他說下去:「人們所說的形影不離,如膠如漆,比翼雙飛?……完全沒有必要。」
我仍然沒有搭腔的餘地。
她笑了,「你有什麼難題?」
我指指額前。
「呵,你接收到訊息了。」
「令我回復,我該如何同自己人聯絡?」口出怨言,「從來沒有給過指示,完全由得我自主自滅。」
「莫急莫急。方中信知道你來此地?」
我搖搖頭。
夫人看著我,「他會著急的。」
她似有點責怪我。
我自辯,「他不贊成我回去,他會阻擾我。」
她在通話器上按號碼,不一會兒,我聽到方中信焦急的聲音,「陸宜,是你嗎,你到什麼地方去了?」
他已發覺我失蹤。
夫人溫柔的說:「陸宜在我這裡。」
可是方中信惶惶然沒把夫人的聲音認出來,更加慌亂,「你是誰,你們綁架了她?有什麼條件儘管提出來,切莫傷害她一條毫毛。」夫人又看我一眼,像是說:看,他是多麼愛護你。
我忍不住說:「老方,我沒事,我在夫人這裡。」
那邊沉默很久,才聽見他惱怒的聲音,「你為何不告而別?急得我頭髮都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