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心扉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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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5 頁

 

  她把信寫好了寄出去,根本不理會它們落在哪一個角落,不要緊,她即是她自己最好的朋友,她總有辦法回復她自己的信。

  於新生靜靜地站著,輕輕地落下淚來。

  本來寫信給自己好比寫日記,是一種抒發情緒的方式,無可厚非,只是守丹一本正經地把信貼上郵票寄出,又寄回給自己,可見她是多麼渴望與外人有溝通。

  新生閉上眼睛。

  背後傳來守丹疲倦的笑聲:「怎麼來了這裡,你爸媽恐怕有說不完的話要同你傾訴。」

  於新生連忙牽起嘴角笑,「我牽掛你呀。」

  守丹道:「這下子可讓你看到蓬頭垢臉的我了。」

  於新生轉過頭來看著她,「守丹,讓我們結了婚再走吧。」他忍著發酸的鼻子。

  守丹猶疑地笑,「這麼快?我要好好地想一想。」

  新生溫柔地說:「要不要同心扉商量一下。」

  「這是個好主意。」

  「幾時寫信給她?」

  「有空馬上寫。」

  新生握著她的手,在下巴摩擎,乘她不在意,雙眼又紅起來,淚盈於睫。

  「心扉,我渴望有一個正常家庭,養育孩子,早上六七點鐘起床,主持家務,有空的話,做些自己有興趣的工作,如果忙,就以家庭為重,聽上去好似很簡單,對象也就在身邊,但是我心中有許多恐懼,無法克服,我怕有人不接受我。對於出身,我有若干自卑,卻又在表面上急急欲證明我沒有自卑感……連梁守丹都幾乎應付不了梁守丹。」

  守丹把信納入信殼,貼上郵票,放在進門茶几的銀碟子上,待女傭寄出。

  過兩日,回信來了。

  守丹詫異得張開嘴合不攏來,連忙拆開。

  心扉的信!

  淺藍色的信封,本地郵票,爽朗的字跡。

  守丹忙不迭讀下去:「守丹,很高興你徵求我關於成立家庭的意見,我是與你討論問題的最佳人選,於新生假如愛你,那麼,他會更加愛護你的缺點,假如他不愛你,你的優點也與他無關,而守丹,我相信,他是非常非常愛你的,不必憂慮猶疑,請勇往直前。」

  守丹緩緩抬起頭來。

  這是一封真正由心扉作答的信。

  她連忙坐到寫字檯前,「心扉,對於快樂,我的看法是這樣的,有好必有壞,有聚必有散,婚姻大概也是這樣吧,父母親當年是何等幸福,以致受了打擊之後,對比太過強烈,母親終其一生未能恢復原狀,我每念及此心灰意冷。」

  守丹輕輕把信放在同樣的位置上。

  第十章

  那一夜,守丹與新生應邀出席於家親人的晚宴,新生發覺未婚妻臉上有一股前所未有的平和感。

  他悄悄問她:「心扉怎麼說?」

  「我們還在商討中。」

  「她站在我們這一邊吧?」

  「她贊成。」

  「希望你考慮她的意見。」

  「他們來了。」守丹朝於家的親友投一個眼色。

  這一關比守丹想像中易過,社會風氣畢竟不一樣了,一見梁小姐頭面妝扮如此得體,眾人已有好感,加上守丹最大的優點是絕不多嘴,對任何話題都以微笑應付,這一頓飯不會比從前侯書苓那種飯更加難吃,她勝任有餘。

  女眷沒待散席就開始私底下評頭品足,暗地還發表意見。

  「於家把未來媳婦打扮得恁地漂亮。」

  有人「嗤」一聲笑出來,「於家?他們算是小康,未致於有那樣的能力,那位梁小姐穿的戴的,恐怕自家帶來。」

  有人感慨,「女孩子身邊有個錢,愛嫁什麼人,就嫁什麼人,大可以挑個最愛的,多好。」

  「像於新生那樣的男孩子,品性雖好,可惜,無甚出息,讀到博士,大不了在小大學裡當講師,二十年不知升不升得到教授,升上去又如何,不過住間寬敞點的宿舍,生活沉悶。不過,女方如有嫁妝,話又不同說法,那麼多假期,大可逛遍歐亞美洲。」

  「為何那於阿姨還不滿意粱小姐。」

  「你見過世上哪個婆婆會對媳婦表示心滿意足的。」

  「這倒是真。」

  散了席,人都散清,於太太還在抱憾,「姻緣前定,不由人不信,挑來挑去,竟會是她。」

  于先生不由得苦笑。

  「六表嬸向我抱怨,說兒子娶了媳婦一家人回來,媳婦的娘家就在隔壁,一清早眾人就往女婿家跑,見什麼拿什麼,電話鈴一響就來聽,當作自己家一樣,那種小家碧玉真可怕,六嬸懊惱得不得了,不能愛屋及那麼多只烏鴉,只得退避三舍,有兒子等於沒兒子。」

  于先生一句話也沒有。

  於太太總結,「那樣從小餵奶養大的兒子啊,多少心血,少吃一格奶就叫我們擔心半日,天天抱在懷中呢喃,好不容易長大成人,暖,奇怪,一鉤就叫陌生女子鉤去了,父母若不小心得罪那女子,嘿,同父母拚命呢,養兒子有什麼意思?白花半輩子心思。」

  于先生當然一言不發。

  「我心灰意冷了,老頭,責任已盡,我們且遊山玩水去,不要再管他人閒帳。」

  這句話鑽進于先生耳朵,受用無比,連忙接口:「伊麗莎白輪船,還是東方號快車?」

  於太太悻悻然答:「先嘗珍饈百味,接著穿金縷玉衣。」

  于先生一疊聲說:「是是是,太太。」隨即拍一拍額角,「奇怪,對父母,我從來不曾如此敬畏服從過。」

  於太太一怔,破涕為笑。

  歸途中新生對守丹說:「怎麼樣,他們不怎麼可怕吧?」

  守丹笑笑,可怕也不關她的事,她與這班人不相干,一年頂多吃一頓半頓飯,他們怎麼看她,無關緊要,她則無暇去看他們。

  「爸媽希望我們畢業後回來。」

  那是兩年後的事了,此刻說還嫌早。

  「我想先結婚。」

  守丹一回到家便揚聲問:「有沒有我的信?」

  女傭即刻遞上一隻淺藍色的信封。

  守丹連忙拆開。

  「守丹,命運並非世襲,請勿將母親的舊衣硬往身上套,你有你的路要走,成敗與前人無關,世上沒有海枯石爛不變的快樂,承認了這一點,生活會容易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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