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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頁

 

  「是,」我同意,「她就掛住吃。」

  「你太清楚她。」

  真被施峰整得哭笑不得。

  「或許我們可以再成為朋友?」她試探問。

  「你才不需要我這樣的朋友。」

  「你除了追我母親,沒有什麼不對。」

  「這真是致命傷。」

  「現在你有許多時間可以寫作了。」

  我還來不及回答,師母探頭進來,「你們談些什麼?」

  我答:「寫作。」

  「難以置信。」

  「你們要走了?」

  「已經大半個小時。」

  我感到深深寂寞,但又不能把人家孩子留住。

  最佳辦法莫如自己組織一個家庭,不用外求,可惜好的女子大半已是別人的妻子,剩下的一些根本抱獨身主義,又有一撮對男人沒興趣。成家,談何容易。

  我低著頭送師母到門口。

  「總有段過渡時期,」師母說,「隨時撥電話過來。」

  我問施峰施峻,「我們還可以再玩嗎?」

  施峻反問:「最近有什麼好故事?我愛聽你說的故事。」

  「做夠準備功夫我通知你。」

  我好像看到施峰的眼睛朝我瞇一瞇,恐怕又是自作多情,她很難真正地原諒我。

  我們互道再見。

  又開始重新做人。

  把所有的電掣開著,屋子打掃乾淨,床鋪換過。

  買了許多一百支的燈泡裝上,原來頂燈都用六十瓦,林自亮說,請了女朋友到家中坐,燈火通明,會叫她們看到他頭頂日漸稀薄的頭髮,所以用掩眼法,家裡有點兒像夜總會。

  如今我看也不必了,俊絕人寰也不管用,林氏兄弟注定要光棍到老。

  又把電話插頭插上。

  蘇倩麗的聲音傳到我耳邊來。

  我坦坦白白、老老實實地同她說:「你所需要的,是一個優雅的、風趣的調情好手,在你空餘的時間與你打情罵俏,減輕工作壓力,可惜我不是那樣的人,我不懂得玩,我只想結婚生子。」

  蘇蘇輕笑,「受了打擊,也不必消極至斯。」

  我更氣餒,好像每個人都知道我的事。

  「我來看你。」

  「我沒有心情。」

  「做個朋友總可以吧?」

  蘇蘇像是收斂了那份輕佻。

  「我確需要朋友。」

  「也難怪,雖然在這裡土生土長,但一早去唸書,根本沒有朋友。」

  「好吧,你過來。」

  蘇蘇只是笑。

  「笑什麼?」

  「不曉得有多少男人等著我的約會呢。」

  「人是講質素的。」

  「我立刻來。」

  她的態度全變了。

  牛仔褲、棉布衫,並沒有化妝,再也不拋媚眼。

  自己一跤坐在大沙發上,並不挨挨擦擦。

  我塞一罐啤酒在她手中。

  她第一句話便是:「失戀了?」

  我沒好氣。

  「我同你說過,他們是不會離婚的。十多年來千絲萬縷的婚姻關係,怎麼一時離得開。」

  我不作聲。

  「離婚的人不少,但不會是施氏夫婦。多年來她的錢都在他手中,老施把她照顧周全,她連填表報稅都不懂,一心發展事業,不知道廚房在哪裡,孩子們入學升學,全由老施負責,他們這家人很奇怪,你發覺沒有,男人似女人,女人像男人。」

  我苦笑。

  「老施是很細心的一個人,什麼都心中有數,他有他的一套殺著。」

  沒想到蘇倩麗來幫我分析失敗的理由。

  「他早看出你打什麼主意。」

  是我手法大過幼稚。

  「現在多好,戲停下來,大家休息三個禮拜。」

  事情就這樣結束。

  開了學,我還會與國香見面。看到她,應該怎麼應付?蘇倩麗是女演員,可向之討教。

  「你懂得服侍女性?」她問。

  「兩個人生活在一起,功夫不分陰性陽性,誰有空誰做。」

  「你會低聲伏小,主持家務?」蘇蘇訕笑。

  「如果我愛她足夠,我會。相反來說,如果妻子愛丈夫足夠,她也會,家務誠然瑣碎可怖,但愛是無懼。」

  蘇蘇沉默,過一會兒她說:「你講得很有道理,男人都會死心塌地愛上盛國香,奇怪。」

  我苦苦地笑,「她有她的好處。」

  蘇蘇張嘴欲語,又忍住。

  「你可是要說,以前也發生過這種事?」

  她卻顧左右而言他,「你們在同一家大學任教。」

  「遇見了,應該怎麼辦?」

  蘇蘇笑,「你真可愛,我不明白男人何以喜歡盛國香,但我會明白盛國香何以喜歡你。」

  「回答我。」

  「有好幾個做法。」

  「我不想不睬她。」

  「那麼上去,握住她的手,默默流淚。」

  「你在開玩笑。」

  「那麼若無其事:你好嗎,施先生好嗎,孩子們好嗎,幾時喫茶。」

  「太虛偽了。」

  「當她透明,目光射穿她,看她身體擋住的東西。」

  「我做不到。」

  「那麼肅靜迴避。」

  「避不勝避。」

  「換一間學校。」

  我瞪她一眼,「本市有幾間大學?」

  她忽然問:「心裡舒服一點兒沒有?」

  「好多了。」

  「說出來會好一點兒。」

  我即時警惕起來,「什麼,誰說過什麼,我沒說過,都是你說的。」

  蘇倩麗站立,雙手撐在腰上,笑吟吟地說:「你這個人,不見得是個純潔無辜的好青年,除了盛國香,誰也別想佔到你便宜。」

  那也覺自己太過分,「對不起。」

  她取過手袋,「很難同你做朋友。」

  但我不相信她沒有私心。

  「謝謝你來。」

  「有空找我。」

  我沒有。

  努力做體力勞動,一到泳池就撲進去,一遊就數十個來回,直至筋疲力盡,似浮屍般臉朝下躺水面。

  二十多歲的我自以為經驗豐富,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笑話,一個回合就敗下陣來。

  黃昏跑步,汗流浹背,一公里一公里,無端端跑近玫瑰徑,怵然心驚,又跑回頭,躲在牆角喘息,一臉的汗,也許是淚。

  一天一天過去,那麼愛烹飪與美食的我天天吃麵包夾肉鬆,三餐都是它。小時候一生病大人就給走油肉鬆過粥,有一份安全感,抓住盛肉鬆的胖胖玻璃瓶,心中好過一點兒,暗中把它當藥。

  盛國香,你總得見我,我不信你生生世世避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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