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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頁

 

  我僵住在那裡,此時此刻,手臂傷口刺痛,根本不算是一回事。

  師母送我出來,搖搖頭說:「可憐的國香,她不能與女兒打仗,又不能與自己打仗。」

  我握住她的手搖兩搖,「師母,我呢,你可同情我?」

  「你,你自虐虐人。」

  「太不公道了,我豈沒有付出。」

  「但是,自明,你絲毫沒有企圖控制一下。」

  「如果那是錯,讓我錯,我想都沒想到過要逃避,我不後悔。」

  「拿這種態度去打仗,國家一定強。」

  「師母師母師母。」

  「看見你這副模樣,也真怪不得國香。」

  「我會默默地等。」

  「默默?」

  我知道師母會挖苦我,因為我沒有任何借口、苦衷及無奈,我坦蕩蕩地直認無恥荒淫,非要得到國香不可,絕不退縮。

  這一戰快要分出勝負。

  回到家中,決定約施秀升出來談判。

  何必再拖下去,施峰已把真相告訴他。

  這次撥電話,堂堂正正地說:「我是林自明。」

  他先是一怔,然後客客氣氣問:「有什麼事?」

  真正了不起,他倒來問我是什麼事。

  「我們出來談談。」

  施秀升不動聲色,「最近我比較忙,一切應酬都已謝絕,電話裡方不方便說?」

  「我想不大好。」

  「那麼可真要等到明年五月,我的期排得密密麻麻。」

  他心平氣和,像是與人洽談生意一樣,我頓時落了下風。

  「施峰都跟你說了吧?」

  「父女自然天天說話,」他笑,「你指什麼?」

  「佩服佩服。」

  「我一向是好父親。」

  這一次我輸得心服口服,施秀升確有過人之處,沒有人可以比他更忍辱負重,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但是,」我說,「恐怕等到明年五月,你後悔莫及。」

  他靜了一會兒,以極平淡的語氣答:「年輕人只擔心來不及,我是中年人,想法不一樣,也許到明年五月,一切事情自然擺平,不勞你我費心。」

  他這番話不是沒有理由的。

  我誠懇地問:「你不怕失去?」

  「怕,當然怕。」施秀升又笑,「但不是我的,終歸不是我的,你說是不是,啊對不起,工作人員正在我處開會,改天再聊吧。」

  連消帶打,像是什麼事都沒發生過,我投石問路,全得不到要領。

  表面上,他似以不變應萬變,暗地裡,我相信他用盡功夫。

  施秀升不肯與我會晤。

  並且說得很清楚,他認為無此必要。

  到了黃昏,氣就消了。

  不是自動,而是因為國香。

  我正在淋浴,她挽著小皮箱前來。

  我用毛巾兜住去看是哪個天殺的按鈴,聲勢洶洶,看到她面孔,不知是悲是喜,呆住,忘了開門,隔著鐵柵怔怔地看她。

  「我出來了。」

  「你們可有吵起來?」

  「沒有,他正開會,我同他說,我要到朋友家去住一陣子。」

  我張大嘴,「他怎麼說?」

  「他問我要不要送,我說不必。」

  「他有沒有叫你玩得開心一點兒?」

  「施不是這種人。」

  施秀升是個妙人。

  「你不開門給我進來?」

  我連忙開門,溫柔地看著她,叫聲「娜拉」。

  她茫然坐下,根本不知道這個典故。

  國香心事重重,「我累極餓極。」

  「來,先看看你的臥室,然後做東西給你吃。」

  一進主臥室她就嫌花巧,結果看中書房,「你呢,你睡哪裡?」

  沒想到她問得如此尷尬,我連忙指一指客房,「我一直住那邊。」

  原想製造羅曼蒂克的情調,一訴離別之苦,但國香的情緒完全不對,她用手摀住臉,憔悴而傷心。

  「你休息一下吧。」

  輕輕替她掩上門。

  我沒有勝利感。

  第九章

  不錯,盛國香的肉體自施家移到林家,但她的精神沒有跟著來。

  我隨即同自己說:慢慢來,給她時間,正如施秀升說,許多事會得自動隨時間慢慢擺平。

  做好排骨面,推開書房門,國香已睡著。

  她蜷縮著身體,像受驚的動物,得不到安息。

  毫無疑問,我們三敗俱傷,誰也沒贏。

  「國香。」我喚她。

  她轉一個身,見是我,嗚咽道:「實在呆不下去了……」

  「我會照顧你。」

  「孩子們……」

  「稍遲接她們來。」

  她似略為放心,又闔上眼。

  我把她的手貼在臉邊,國香自今日起屬於我。

  我一個人坐在客廳,心中無限滿足安靜。

  電話鈴響,我去聽。

  「我是施峻,請叫我媽媽來說話。」

  「施峻,媽媽需要休息。」

  有人在一旁教唆:「說你有要緊事找媽媽,一定要同她說話。」分明是施峰搞鬼。

  果然,施峻一字不易地說:「我有要緊事找媽媽,一定要同她說話。」

  「我能不能幫你?」

  施峰壓低聲音:「說,一定要媽媽。」

  施峻只得說:「一定要媽媽。」

  我無計可施,國香確是她們的母親。

  「你等一等,我去喚她。」

  國香已經過來,再倦還接過話筒,「什麼事,施峻?」

  施峻在那邊嘀嘀咕咕不知說些什麼,國香替她一一解答,原來是小學二年級的文字算術題。

  施峰恁地可惡,她分明勝任家教有餘,但偏偏叫施峻來麻煩母親。

  好戲還在後頭。

  從此家中電話響個不停,在任何荒唐的鍾數,施峰施峻兩位小姐都有話同她們的母親說。

  國香根本沒有接電話的習慣,一概由我任秘書,施小姐們喝令我,我禮貌地應允,老遠地跑去請盛女士,她頭也不抬,「嗯」地一聲,取起話筒,便大半個小時報銷,一天起碼三五七回。

  林自亮抱怨打不進來,只得即時安裝新線。

  我試過問國香,「父親呢,她們為什麼不找父親?」

  她臉上若罩上一層嚴霜,「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們若找我,我就得應。」

  我暗暗歎口氣,是,國香確實來過了,隨她而來的還有許多我不需要的贈品。

  我倆壓根兒沒有自己的生活,同居不同房,同室不同心,比起想像中雙宿雙棲的日子,簡直天共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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