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來無恙?」她輕輕問。
「你怎麼會在這裡?」我發出一連串的問題,「你是為我來的?抑或早就到了?你的腿呢?痊癒了嗎?」
她啞然失笑。
「回答我。」我拉住她的手。
「先告訴我,你可高興見到我?」她說。
我說:「太高興了。」
她站起來,「我訂了張桌子吃晚飯,來。」
我跟著她走出去。
她的閃光絲絨長裙款擺有致。
香雪海是女人中的女人,我傾心地想,得到她的決不是咱們這種電腦時代的凡夫俗子。
坐下來以後,我仍然沒有放鬆她的手,「告訴我,你是特地來看我的。」
「是的,」她點頭,「我雖然到了這裡已經有一段日子,但是今夜我是特地而來。」
「你知道嗎?這次出差後我會回香港與叮噹結婚。」
「是嗎?」她微笑。
「叮噹已經答應了。」我忽然有一絲懷疑。「你為什麼笑得那麼曖昧?下意識你不想我們結婚,是不是?說實話,香雪海,說實話。」
「你們結婚與否,跟我有什麼關係?」她仍然是那句話。
「那你為什麼不看好我們的婚事?」
「你沒聽說過舊約聖經中大衛王的故事?」她問我。
我一怔。
當我離開的時候,叮噹正在看這個故事。
「跟我有什麼關係?」我問。
「大衛王看中了他手下烏厲亞的美妻技示巴,藉故遣烏厲亞出鄰國作戰。」
「不!」
「烏厲亞戰死後,大衛王霸佔了技示巴,這個故事不夠熟悉?」
「你在暗示什麼?」我變色。
「什麼都沒有。」香雪海歎口氣,她打開小絲絨手袋取出一角報紙,攤開在我面前。
我取過看一一
「趙家三公子與凌叮噹小姐訂婚之喜。」
報紙是泰晤士日報,日期則是今日。
倫敦的今日是香港的昨日。
「為什麼?」我愕然問,「為什麼瞞著我?」一剎那百感交集,又驚又痛。
香雪海沒有給我答案。
「為什麼?我不是不講理的人,他們可以騙我,但不應作弄我,他們怕什麼?怕我在訂婚禮上鬧笑話?他們對我的估計未免太低了點。」
想到叮噹竟然如此對待我,更像啞子吃黃連一般似的。
香雪海把她的手放在我的手上。
我胸膛猶如被大鐵錘錘中。
「為什麼?」我絕望地問。
「事情過後你可以親自問她。」
「我不相信。」我憤然說,「我不相信叮噹會跟趙三,她根本認識他在先。」
香雪海默然。
「告訴我,你沒有幸災樂禍。」我搖憾她的手。
「當然沒有。」香雪海歎口氣。
「也告訴我,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我不知道,我看到報紙,便趕來見你。」她的眼睛告訴我她說的是實話。
「你怎知我來了?」
「問趙三。」
「我要立刻趕回去!」我站起來。
她抬起眼,「人家就是怕你在身旁,有理說不清。」
我大力用拳頭敲桌子,杯子碟子都震落地下。
「大雄,請你控制你自己。」她勸我。
我緊閉眼睛,用雙手捧著頭。
叮噹很清楚我,如果我在他們身邊,他們不會有一個順利的訂婚禮,我對感情無法拿得起放得下。
我大力握著香雪海的手。
她說:「你握痛了我的手。」
我失聲痛哭。
她扶我回房間。
「你真的愛她,是不是?」香雪海溫柔地問我。
一剎那我也分不清到底是被拋棄的痛苦抑或是失去叮噹的恐懼,人類的感情太複雜,是不是為了愛,我也不知道。
我摀住臉,「不,他們不該騙我……每個人都知道了,連孫雅芝都同情我,他們在一起不知有多久了,依我的猜想,是那本書,寫那本該死的書時開始的事。」
「你是愛她的,不是因為此刻的哀傷,你一直愛她。」香雪海歎氣。
到房間我用濕毛巾敷著額角,「膚淺的詭計,出賣朋友,我不會原諒他們。」
他們又何嘗需要我的原諒,一切不過是為了要支開我,待我回去的時候,一切都木已成舟,什麼都冷下來,我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叮噹對我失望,我明白。在她對心理醫生的話中說得很清楚。
她原先以為我有一顆不變的心,後來發覺在我們的感情生活中多出一個香雪海,她在驚慌之下便走向趙三,趙三生命中的女人太多,她反而有種安全感,什麼都是注定的了。
事情就是那麼簡單。
我抬起頭來。
「想通了?」香雪海問我。
我點點頭。
「真不愧是聰明人。」她稱讚我。
「叮噹會後悔的。」我說。
香雪海笑不可抑,「每個失戀的男人都是那麼說。」
我往臥椅上一躺。幸虧還有香雪海這個好友在身邊。
心仍然牽動在發痛。
多年來我並沒有好好地去瞭解叮噹。我太玩弄瀟灑,以致失去了她。
「仍要回去論理?」
我心灰意冷,不予答辯,「你呢,香,你來到此地,是為什麼?」
「我是個什麼都不做的人,無所謂人在哪裡。」
「總有個目的,為風景、為生意、為朋友。」
「你期望中的答案是什麼?」
「是來救我的。」
「好的,我特地來,是為救你來的。」
我並不見得因她這句話而振作,我說:「我遭有錢有勢的現代馬文才所害,而九妹又變了心。」
香雪海笑,「大雄,你這個人,實在一無可取,唯一的好處,也許就是那股熱情的憨勁,但不知怎地,在我眼中,你卻是一個可愛的人。」
我不由自主地再度握住她的手,放在唇邊深吻。
她懂得欣賞我,遠比叮噹為多,但是我第一個看到的女人,卻是凌叮噹,現在叮噹已經變心,我是否應該另作考慮?
我高估了自己。
我暫時還做不到。
「到我家來。」香雪海說。
「你本家是在蘇黎世。」
「對,到我家來,做一個上賓,」她說,「你會喜歡我的家。」
我要離開這裡,一切是個騙局,什麼收購公司股權,這是三十六計中叫「調虎離山」之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