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不用了,現在大家的思想統統搞得通透明澈。
勤勤站起來,「我要走了。」
「有空多聯絡。」
「我會的。」
楊光送勤勤下去,勤勤上車,司機同她說:「文小姐,檀先生有話同你說。」
勤勤一怔,司機己擅自把車子朝畫廊的方向駛去。
噫,他這樣做,實在太過霸道,竟不事先徵求她同意。
勤勤總算做過事,知道無論發生什麼事,忍為首要。
她在會客室等了半晌他才出來,沉著臉,一開口便質問:「你穿著這樣的衣服滿街亂走?」
勤勤一直以為這是張懷德的任務,一怔,一時不作分辯。
「你到那種偏僻的地區去找獨居的異性,萬一發生什麼事,誰來負責任?」
檀中恕的面色鐵青,這是勤勤第二次看見他發脾氣。
關鍵在什麼地方?勤勤努力思索,呀,會不會是……
不不,一定是多心了,怎麼會,不可能,但,若果不是這個,又為什麼?
檀中恕還沒說完呢,「你若再是這樣,限你二十四小時向我報告行蹤。」
勤勤終於明白了,毛病出在獨居的異性五個字身上。
她開口:「合同上沒有說不可以探訪朋友。」
檀中恕霍地抬起頭來,「你要我與你依合同辦事?」
勤勤知道說錯話,退後一步。
「那你回去,每個月交十張畫上來,去,走,立刻走。」
勤勤發覺他的手在顫抖,不禁大奇,如果這不是反應過激,不知道什麼才是了。她瞪著他,充滿疑惑,這麼一個見過世面、處理慣大事的人,竟會為區區微不足道的小事大怒。
要緊關頭有人推門進來,是張懷德,檀中恕也不同她打招呼,推開門就出去了。
勤勤看著他的背影,作不了聲,她同張懷德訴苦,「我只說了一句話。」
張懷德說:「我聽見,我們在房間外頭統統聽見了。」
「他時常這樣罵人?」
「不,」張懷德搖頭,「他從來不罵人。」
「那為什麼罵我?」勤勤不甘心地指著自己的鼻子問。
張懷德凝視他。
「你聽見的,他逐我去,叫我滾,侮辱我,毒罵我。」
張懷德卻說:「勤勤,我認為你是知道理由的。」
「我知道?」
「我們外頭每一個人都知道。」
勤勤自言自語,「每一個人都知道,我還回不回畫廊呢?」
「回去休息吧,別再到處亂跑。」
「我賣我的力氣,我可沒有賣身。」勤勤也動了氣。
她取過外套,便走出檀氏畫廊,司機馬上把車駛過來。
勤勤瞪了司機一眼,不去睬他,叫部計程車逕自離去。
她呆在新裝修的畫室中,完全提不起勁來工作。
怎麼調顏色都忘記了,是,她學會穿衣服,學會應對,學會擺姿勢,但是忘記畫畫。
下一步是什麼,收買一個人,專門為文勤勤作畫?
門鈴響,勤勤去開門,站在門外的正是檀中恕,勤勤不管他為何而來,有什麼話說,她衝口而出:「我要工作,讓我工作。」
檀中恕看著她。
勤勤吁出一口氣,「對不起,請進來。」
檀中恕脫外套時有點困難,勤勤很自然順手幫他除下掛好大衣。
「我想過了,沒有作品,不能怪任何人任何事。」
檀中恕坐下來,勤勤斟一杯熱茶給他,看牢他。
過一會兒她問:「你不再生氣?」
檀中恕完全拿她沒有辦法,少女的思潮猶如天馬行空,去到哪裡是哪裡,早已忘記三十分鐘之前發生的事,她此刻的注意力又移到別處去。
她問檀中恕,「你找我有事?」
「你說得對,你有權去見任何人。」
「對不起,」勤勤說,「下次我會約朋友出來見面,到人家公寓去,的確不對。」
「我不是說他不是正人君子。」
「這是題外話,單身女子的確不適宜跑到男人家去。」
兩個人都消了氣。
他彷彿就為這麼一件小事而來,勤勤一顆心吊在半空。
「很快我們要籌備在本市開展覽會。」
勤勤鬆口氣。
他卻說:「獅子搏兔,必用全力。」
勤勤不敢待慢,「是。」
過一日她回家探望母親,看到走廊裡放著一張畫。
拆開一看,認得是楊光的作品。
勤勤問王媽:「誰拿來的?」
「楊先生本人,說送給你的。」
勤勤凝神欣賞。
王媽問:「你們畫的到底是什麼呀?」
「且別管,最近在股市有沒有收穫?」
王媽得意起來,「怎麼沒有,不管牛熊市,我都是長勝將軍。」
嘩,真是每個人闖蕩江湖都有一套,切莫小視他人。
勤勤到了不過一刻鐘,電話鈴卻響個不停,她納罕不已。
「都是找誰的?」
「找太太呀。」
「誰找她?從前一個月也沒人找她一次,哪來的朋友?」
「此時不同往日了。」
「怎麼個說法?」
「她此刻是文勤勤的令堂,文勤勤是國際聞名的畫家。」
勤勤無話可說,這些勢利的人都換了眼鏡了,動作快捷,不在話下。
「母親現在哪裡,每次回來都看不見她,應酬這麼忙。」
王媽沒有回答,她去接電話。
勤勤歎口氣,取起楊光的畫,剛想走,文太太回來了。
她握住勤勤的手,「吃了飯才走。」
勤勤又放下畫,陪母親進房間去更衣。文太太穿著一雙白色露趾半跟白鞋,看得出是新買的,勤勤很寬慰,一切辛苦都是值得的。
家裡邊好像又有點父親在生全盛時代的熱鬧了。
勤勤很享受這種感慨,她也學父親的樣子,煩惱決不帶回家,只是陪母親說說笑笑。
「找人來把房子漆一漆。」
「你珉表姐做的是室內裝修,她有現成的人手。」
「那麼過了回南天動工吧。」
「珉珉說真想見見你,找我來約你,下星期行不行?」
「我們要在本市辦畫展,喫茶看戲恐怕要押後一陣子。」
「你生他們氣?」
「氣?我不氣,寒天飲凍水,滴滴在心頭。以德報怨,何以報德,夫子都不贊成的事,我才不幹。父親在生的時候,怎麼樣照顧他們,父親一別轉頭,他們就澆冷水踐踏我們,我不要與他們在一起,哈哈哈哈哈,統共沒有這種必要,我不是不會戴面具做戲,他們還沒有資格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