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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頁

 

  文太太看著勤勤,吃了一驚,「我一直不知你討厭他們。」

  勤勤微笑,「討厭人也講資格的哩,否則徒惹笑話。」

  「你驕傲了,勤勤。」

  勤勤趨向前去說:「媽媽,勝利而不驕傲,勝來為何?」

  「你父親不會喜歡。」

  「他會的,」勤勤堅持,「我是他女兒,我知道。」

  「你爸爸總是饒恕又饒恕,渾忘一切不愉快的事。」

  勤勤不再與母親辯說,夾起楊光的畫回新寓去。

  她把畫放在工作室,可以常常看見。

  檀氏畫廊並無食言,決定要把文勤勤捧出來。

  紐約那一系列的素描被印成各種尺寸的月份牌,售價昂貴,收入全部捐慈善用途,讓政府機關行政人員出來致謝,勤勤鋒頭一時無兩。

  張懷德笑著舉起報紙,「一張漂亮的面孔的確有幫助。」

  勤勤翻著印刷精美的日曆本子,「作品呢,作品如何?」

  在本市展出的作品,仍然是勤勤的那批畫,沒有新作。

  佈置會場的時候,勤勤前去參觀。

  張懷德正與工作人員說:「這一張不對了,框子不一樣,亦無簽名。」

  工作人員說:「我們到文小姐家去取畫,這張夾在其中。」

  勤勤走過去一看,原來是楊光送給她的那張畫。

  張懷德問:「勤勤,是你的新作?」

  勤勤說:「掛在這位置很好。」這張畫比其他畫更有展出資格。

  張懷德吩咐:「去換一個畫框。」

  勤勤靠在欄杆上,張懷德馬上叫人端椅子,勤勤十分不安。

  父親不會喜歡,她想。

  父親平生最不喜空架子。

  場館門外有幾句人聲,張懷德出去查看,回來說:「勤勤你可認識瞿德霖這個人,抑或由我代為打發。」

  「是我認識他。」

  「有沒有必要見他?」

  勤勤呆住,她從來沒有考慮過這樣的問題。

  「你在上人在下,你在明人在暗,你一言一動,勢必被誇大後傳遍小圈子,有沒有必要作出這種犧牲,你想清楚。」

  竟說得這樣嚴肅,勤勤不知講什麼才好,只是發呆。

  張懷德笑,「當心他將來接受訪問,繪形繪色描述你小時窘態。」

  過半晌勤勤說:「人家已經來了。」

  張懷德說:「這是你的選擇。」

  勤勤出去迎瞿德霖進會場。

  「瞿伯伯叫你久等了。」

  瞿某臉上卻沒有絲毫不快,但一看就知道是有求而來。

  「令堂說你在此地,我有點事共你商量,便趕來見你。」

  「瞿伯伯儘管說。」

  「敝號擴張營業,想請你剪綵。」

  原來只是這樣,勤勤笑出來,「恭喜恭喜,我一定到。」

  「屆時我送帖子來。」

  勤勤把他送出去。

  她轉頭與張懷德說起這件事。

  誰知張懷德倒抽一口冷氣,「你什麼,你答應他什麼?」

  勤勤心中有氣,從頭到尾,她自問已經作出最大讓步,可是他們總覺得她每一個決定每一個動作都是錯誤的,這種態度對她的自尊及自信有極大的打擊。

  「你不能到處走動胡亂做濫好人,你難道看不出他利用你?」

  勤勤按捺著說:「我欠他人情。」

  「你們可以商量,償還那樣的一個人,相信並不困難。」

  勤勤很生氣,「他是一個好人。」

  「這不是題內話。」

  勤勤太息,「用你們的財力物力人力,足可捧紅一隻黑猩猩,為何選我?」

  張懷德詫異地問:「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你知道嗎?」

  張懷德說:「有一天你會知道。」

  「知道什麼,我同黑猩猩的分別?」

  「那個我們早已知道,」張懷德生氣地說,「你面孔較為漂亮,可惜智力相若。」

  勤勤忽然彎下腰笑,差點兒沒笑得流出眼淚來。

  她拂袖而去,撇下會場不顧。

  張懷德撐著腰看著文勤勤的背影直搖頭歎息蹬足。

  檀中恕自一個角落走出來。

  「檀先生,你都看見了?」

  檀中恕微笑。

  「直叫人又愛又恨是不是?」

  檀中恕沒有置評,他的眼神是複雜的。

  「這都是些小事情,將來一定有更大的尷尬挑戰我們。」

  檀中恕說:「你且去休息。」

  張懷德取過外套走開,高跟鞋敲在地板上咯咯咯咯遠去。

  這個會場是值得回憶的會場,檀中恕本人就在此地開過畫展。

  一年三百六十五個日子,它從來沒有空檔,二十多年來,天天有作品在此展出。

  第六章

  然而真正成名的能有幾個人。

  他吁出一口氣,機緣巧合,現在輪到文勤勤。

  他聽見身後有腳步聲,這一雙不是高跟鞋,他轉過頭去。

  「怡,」他連忙迎上去,「你怎麼走來了,看誰呢?」

  「你看你,大吃一驚的樣子。」

  「我怕你累。」

  她不理他,輕輕走到畫前停下。

  檀中恕看她應付得來,只得隨她,站在她身邊。

  「我想見見文勤勤。」

  「怕你會失望。」

  廖怡微笑,「總得見個面呀。」

  「懷德給她弄得精神緊張。」

  「懷德平日是有點小學教師脾氣。」

  「都已經在說我們偏幫她,叫懷德知道你這麼說,她一定離職。」

  廖怡輕笑,「離得了嗎,一進我們這間畫廊,就是終身事業。」

  「中藥似很見用。」

  「嗯。」

  檀中恕有點寬慰,「也別太累了,我送你出去。」

  廖怡巡到一個角落,站住,看著一張畫,半晌沒動。

  檀中恕也留神,「這一張是新作品。」

  「是張自畫像。」廖怡說。

  檀中恕退後兩步看,「太自戀了。」

  廖怡說:「也是情有可原的事。只有這一張略過得去。」

  「年紀輕,會進步的。」

  「進步的只是技巧,不是天分。」

  廖怡有點乏力,檀中恕連忙輕輕扶住,兩人往大門走去。

  他讓她上車,剛剛關上車門,聽見身後一聲咳嗽。

  他一轉身,發覺勤勤這只淘氣鬼正笑瞇瞇地看著他。

  她穿著套奶白色香奈兒,卻把上衣糟蹋得一敗塗地:袖子高卷,翻領豎起,但你別說,襯著一頭蓬鬆的鬈發,別有一股味道。

  她很少這樣高興,正向車廂努嘴,一邊擠眉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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