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邊消失得又快又爽,也是他的功勞。」
「你說什麼?」
「渡邊手中有一卷錄像帶,寄到郁先生處,要求金錢。祖琪,否則他怎樣到澳洲去重新生活?」
祖琪雙眼發黑,整個視線像看到壞了的電視螢幕,全是黑白一片芝麻點。
「祖琪,你的美麗也只不過降得住郁滿堂一個人。」
「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
祖琛十分無奈,「祖琪,你生活在另外一個世界裡。」
「不,」祖琪忽然站起來,「我——」她摔下電話,整個人癱瘓在地上。
弟弟立刻跑過來,「媽媽,媽媽。」
祖琪被送到醫院。
陸醫生趕到的時候,額角上都是亮晶晶的汗珠,與醫院主診醫生商談了許久。
「祖琪,留院觀察一夜,你便可回家。」
祖琪點點頭。
「但是,我們懷疑你患抑鬱症,需要看心理醫生。」
祖琪笑了,「陸醫生覺得我精神有毛病。」
「不不不——」「一個人,叫醫生這樣懷疑,真是萬劫不復呢。」
陸醫生急上加急,「祖琪,待出了院再說。」
祖琪呼出一口氣,閉上雙眼。
她過了兩天才回家,志一在書房等她,母子手拉手在屋子裡打圈子。
志一說:「這裡是大西洋,海水最鹹。」
祖琪詫異,「是嗎,有這樣的事,誰說的?」
「書本上寫著。」
「好,現在讓我們步行往印度,然後向北到珠穆朗瑪峰。」
每天放學,祖琪都安排弟弟來做功課,兩人相聚數小時。
半個月後,陸醫生第一個發覺她變了。
「祖琪,你體重增加,真是好現象。」
「是嗎,怪不得衣服都穿不下。」她摸摸新剪的短髮。
許多套裝,都只得二號,祖琪吩咐傭人收拾出來送人。
她吃很多,有時,傭人以為她吃完了,準備收拾桌子,才發覺她仍然津津有味地喝湯。
祖琪添了許多便服,因未能決定想增加多少體重,她改穿橡筋頭的褲子,外罩一件大襯衫。一季之後,除了小小志一,幾乎已無人認得她。
連郁家司機看見都一愕,這還是太太嗎?呵!鈍許多。
罕見美麗大眼睛內那種晶瑩似已褪卻,臉形也改變,自尖轉圓,但時時笑嘻嘻,和氣可親。
怪不得所有女子都拚死命想瘦,原來這二十多磅額外體重可以把一個超班美女變成個一般的少婦。
連司機都懂得感慨,何況是其它人。
一日,祖琪駛車出勝利道,迎面而來的,正是丁太太,她禮貌地朝她微笑,讓她先過去。
丁太太說:「誰家的太太,長得好端莊,莫非是新鄰居。」
她沒把敵人認出來。丁先生不出聲。
丁太太又說:「過些日子,恆光就會感激我。」
那天,祖琪趕出去做義工,陸醫生介紹她到流浪者之家服務。志願機構每週末準備免費晚餐招待貧民,祖琪在廚房工作。一做就是數百人份量,相當忙碌,大鍋大盤,頗需要點力氣,幾位義工太太往往做得汗流浹背。
其餘的上午,祖琪在兒童醫院癌症部幫忙。
她極早起來,七點多到醫院講故事,教遊戲。這段日子裡,她一直發胖。
直到陸醫生說:「祖琪,已經一百二十八磅,再下去會變胖太太。」
祖琪笑,「醫生真難侍候,肥瘦皆不宜。」
「胖了之後是否睡得比較好,白天又有氣力應付工作?」
祖琪點點頭。
醫生卻有點遺憾,往日清麗、楚楚可憐、大眼睛略帶驚惶的彭祖琪去了何處?他記得一次她看牢一塊巧克力蛋糕的神情:渴望、貧婪,不知多想破戒吃下它,引誘力太強,就要忍不住了。
忽然又別轉頭去,狠心地如離開一個不該愛的人,無限惆悵……這種神情可能一去不返了。真沒想到飢餓會叫一個女子銷魂。
陸醫生定一定神,「目前體重已經足夠。」
祖琪並沒有適可而止,她一直胖到一百三十磅。
力大如牛,一把可以抱起志一,又親自到菜市場選購食物下廚,更學打網球。
郁滿堂同彭祖琛這樣說:「他們說她整個人都變了。」
祖琛不出聲。
「你怎麼看?」
祖琛說:「三分鐘熱度吧。」
「你我都比較瞭解她。」
祖琛問:「可有見她?」
「一個人總有徹底失望的時候,我不再乞憐,已有大半年不見,志一倒天天與她在一起消磨下午。」
「也許,祖琪已經覺悟。」
郁滿堂答:「不能怪祖琪,我的確不是一個可愛的人。」兩個男人,說到這裡為止。
祖琪只與他秘書聯絡過一次,代醫院向他捐募一架胸肺儀器,他慷慨以無名氏名義捐出。
一日,祖琪看到窗前那張椅子。
噫,怎麼忘記送回去還給人家,現在歸還,已經太遲,只得留下。
祖琪走過去輕輕坐下,想學從前那樣往窗外凝望,這時偏偏傭人叫她,她一轉身,卡嚓一聲,纖細的椅腳吃不消重量折斷。祖琪笑了,一直笑得眼淚落下來。不但舊衣服穿不下,老車子座位也嫌窄,她換了部大型房車,駕駛座似梳化,舒舒服服。祖琪已不大照鏡,早上起來,十分鐘可以準備妥當出門,身段磊落。她覺得十分滿意。這是她保護自己的方式。
丁太太還在琢磨:「那個略為豐滿的年輕太太是誰?最近沒有人搬進來呀,哎唷!」她忽然變色,「五官有三分相像,不會是那妖怪的姐妹吧。」仍然不知那就是彭祖琪本身。
祖琛與她閒聊時說:「這一陣子你很靜。」
「謝謝你。」祖琪當作是讚美。
「志一同他父親說,你們母子會去里約熱內盧旅行。」
「志一的護照不在我處。」
「阿郁不會反對吧。」
「也得顧全他人感受,他十分不願離開弟弟,怕綁架似。」
「那麼,去近一點的地方。」
「將來再說吧。」
「你懂得體貼別人了。」
祖琪已無話可說,祖琛的確是她兄弟,可是,他也是別人的好丈夫,別叫他為難,她已十分忍讓,學華仍覺得她囂張,他們生分是一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