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裡的家長管得她相當嚴。」
「這樣吧,章先生,我替你試探一下風聲口角,若他倆不過是普通朋友,那就省下許多力氣。」
「真不知怎樣感謝你。」
「范裡要是知道,不曉得會不會原諒我。」
章先生笑,「不怕不怕,你一直站在她那邊。」
曉敏送他出門。
他轉過頭來說:「顧小姐幾時再與同學們來吃飯,我請客。」態度一直十分親善。
到了門口,他忽然又說:「顧小姐,瞞不過你的法眼,想你也已經知道范裡的家長是誰了吧。」
曉敏溫和的笑:「我們都見過她與祖父在國際電訊版中的合照。」
「我早知你是聰明人。」
曉敏笑:「哪裡哪裡。」
誰知章存仁忽然幽默地答:「哪裡?你的一雙眼睛最伶俐。」
曉敏簡直喜歡他。
章先生說下去,「有些人喜歡炫曜,唯恐人家不曉得他是什ど出身,放大十倍百倍來誇口,范裡卻剛剛相反。」
曉敏說:「資本主義中有些紅得發紫的名人因厭倦名氣,亦希望返璞歸真,做回普通人。」
「顧小姐你呢?」
「我,」曉敏大吃一驚,擺手道:「我有何璞可返,有何真可歸?」
章存仁總算笑瞇瞇的去了。
曉敏鬆一口氣,這個時候,才發覺襯衫背脊貼在身上全混,怪難受的,可見適才已盡全力。
唏,不知道這可算是兩肋插刀的一種。
老章才走,他表妹范裡就來敲門。
范裡的表情告訴曉敏,她已知道好友知道她的身世。
「是誰最先告訴你?」
曉敏答:「由我自己發現。」她不想范裡誤解胡小平。
范裡靜靜看她一眼,「不,不是你,你不是一個好奇的人。」
「有什ど分別,我們仍是好友。」
「不,以後你再也不會對我一樣。」范裡憂鬱地拒絕相信。
「你要打賭,」曉敏笑,「我對政治一竅不通,我不會利用你,也不會歧視你。」
「章存仁與你說些什ど?」她坐到曉敏身邊。
「他很關心你。」說了等於沒說,這樣下去,曉敏遲早會成為成功外交家。
范裡說:「章存仁不喜歡郭劍波,」她停一停,「因為他的職業天性。」
「我也是記者。」曉敏笑。
「你不同。」范裡說。
曉敏要隔一會才領悟過來,啼笑皆非,「謝謝你,你是說我蹩腳透頂,無法與他倆相比,毫無殺傷力。」
「我不是那意思,」范裡急起來,「情勢可能緊張,章存仁怕郭劍波在我身上探聽蛛絲馬跡。」
曉敏完全不明白范裡說什ど,「你別瞎疑心,清平世界,空前佳境,毋需亂緊張。」
范裡淒然看看曉敏,差點說漏了嘴,她低下頭,幸虧曉敏一貫直爽,從不測度他人心中私隱。
曉敏咪咪嘴笑,「范裡,你如此失魂落魄,可是在戀愛之中?」
「你想到什ど地方去了。」范裡抱怨。
「我的思路軌道再正確沒有了。」曉敏指指腦袋。
不,范裡心中嚷,另外有更重更大的事要發生,不是顧曉敏可以瞭解預料。
「你的確喜歡郭劍波。我看得出來,范裡,想得到的要去爭取。」
曉敏發覺范裡的臉色異常蒼白,心中罕納,即使是愛情,亦不應令當事人感到如此痛苦彷徨。
「你沒有事吧,」曉敏關心她。
「曉敏,你同我,真是兩個世界裡的人。」
「喔唷唷,幸虧你的大作不帶這種調調,否則讀者吃不消。」
范裡並沒有因此展顏,她躺在曉敏的長沙發上,靜靜抽煙,雪白手指如玉蔥一般,頭髮垂在扶手下。
曉敏搖搖頭,隨她去,年輕貌美,有才有勢,何用擔心,想必是犯了文人那多愁善感的通病。
曉敏記得很清楚,那是一個星期一的下午五點鐘,溫市的時間比香港早十五小時,她見范裡無意閒聊,便扭開電視看新聞。
畫面一出來便吸引曉敏,背境好不熟悉,擠逼的人群、狹窄的天橋,分明是香港的街景,曉敏笑道:「這裡怕有好幾千人,什ど地方來的興致,竟上街遊行。」
范裡馬上過來凝視,曉敏扭響聲線。
新聞記者的旁敘清晰地道:「據警方統計,約有一百萬人昨日聚集遊行,並無預約,人群自然越聚越多,這是該東方大都會人口的六分之一。」
曉敏張大嘴,不相信這是真的。
她霍地轉過頭去,看牢范裡。
范裡色如金紙,曉敏連忙拎起電話,撥到郭劍波那裡去,撥了兩次,電話不通,只得放下,鈴聲卻驟然響起,那邊正是小郭的聲音。
「曉敏你有沒有看到?」
「我看到,可惜消息不詳,只得一分鐘片段。」
「曉敏,胡小平現在哪裡?」
一言提醒了曉敏,「他大概已經北上。」
郭劍波說:「如果他真正相信這件事,無可厚非,假如他——」
曉敏不悅地打斷小郭,「他不是那樣的人,他一直是個好記者。」見郭劍波不語,曉敏的語氣略為鬆弛,「要不要過來,范裹在這裡。」
郭劍波考慮一下,「你們女孩干也許有話要說,我過一會兒才來。」
那邊范裡用雙手捧著頭,繼續看電視報道。
曉敏腦海中曙光一現,范裡這樣煩惱,可是因為她知道一些普通老百姓不知道的事情?
曉敏緊張起來,她顫聲問范裡:「你是不是有消息?」
范裡抬起眼,大眼表露出複雜的神情。
曉敏的疑竇急於要獲得證實,「你說呀。」
「現階段無話可說。」
「范裡,」曉敏說:「這已超出個人私隱範圍。」
「我知道的並不比你更多,我聽到的,大半亦是謠言。」
曉敏看著范裡,知道她不會騙她。
「但謠言傳,我祖父即將失勢。」
曉敏立刻變色。
「曉敏,他一向是鴿派,我非常擔心。」
曉敏緊緊握住范裡的手。
這個時候,郭劍波到了,他看到兩個女孩子臉色欠佳,便問:「你們倆干什ど,患花粉熱,不舒服?」
他自管自坐下來,「我有好消息,糾纏多年的人頭稅官司得到東區國會議員支持,我手頭上有郭牛一九一二年繳納人頭稅的收據,正想設法向議員提供資料。」